
听到这话,纪老太太眉眼间闪过一丝怒色后又沉叹了一声。
“那不是你,是苏伶仪。”
温纯愣了。
纪老太太站起身,满目沧桑:“七十二年前,我跟着父母避难的时候走散了,是苏伶仪收留了我。她是个小有名气的名角儿,人称‘醉花音’,她还有个很相爱的富家公子。”
说到这儿,她眼眶一红:“她对我就像亲妹妹,无论什么事儿都先想着我,可是没多久,她就在台上自杀了,因为班主强占她不成,就诋毁她的声誉,富家公子不仅没相信她,还出国一去不回,所以她万念俱灰地死在了台上……”
温纯见纪老太太看着自己,那眼神似是在看一个故人。
复杂的心绪和颤痛在胸口交缠,她紧握着拳,说不出一个字。
原来纪老太太对自己所有的宽容和关心,都仅仅因为她这张脸,这一张与纪老太太故去恩人的脸……
温纯惨淡一笑,转身上楼将自己关在了房中。
死寂的房间就像个牢笼,囚禁着她苟延残喘的心。
温纯扫视了一圈整个屋子,恍然发现这里竟然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无论在哪儿,她始终都是孤身一人……
“咚!”
隔壁的再次传来闷响,温纯没有向以前那样立刻过去,而是面对着墙发愣。
她开始一次次问自己在纪家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她是纪老太太的精神寄托,是纪淮抒发泄怒火的工具,唯独不是她自己。
孤寂伴随着夜深渗入温纯的骨髓,痛的难以忍受,却又让她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她转身离开房间。
夜幕降临。
“叩叩叩。”
敲门声让纪淮抒眉心一拧。
门被推开,温纯背着光走了进来,她步伐从容,从容到让他有些陌生。
“我们能聊聊吗?”
温纯席地而坐,看着靠着床沿的纪淮抒。
闻言,纪淮抒面色微凝,并未说话。
“老太太的房间你去过吗?”温纯自顾自地问着。
纪淮抒摩挲着指尖,仍旧没有开口。
温纯继续道:“宋明雪现在和大哥在一起,如果她……”
提到宋明雪,纪淮抒眼神瞬变:“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纯唇角一僵。
“为了讨好我,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纪淮抒讽笑。
温纯竭力抹去眼底的痛色,声音却不由自主的颤抖:“那我换个问题,如果我真的死了,你真的可以活的更好吗?”
听到这话,纪淮抒的心顿了瞬,但他还是冷硬道:“当然。”
两个字就像利剑贯穿了温纯的心,疼的她脸色瞬白。
良久,她缓缓起身:“那明天下午来听我最后一场戏,我给你离婚协议。”
温纯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不来,这辈子你都无法摆脱我。”
纪淮抒眸色一暗,愠色在眼中翻滚。
夜深人静。
阁楼里还亮着灯,檀香的气息从半开的门中飘了出来。
温纯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拿着遗照轻轻抚摸的纪老太太,涩痛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
老太太,很抱歉,我可能再也没办法还您钱了……
温纯转身,默默离去。
次日,梦云剧院。
温纯一身戏服,独自站在舞台上。
她看着手里的离婚协议,而后抬头望着空荡荡的剧场,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这就如同她的世界一样,除了自己再无他人。
温纯放下纸,后退几步后开了嗓。
良久后,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最后停在了大门口。
温纯停下,眸色微闪:“你来了。”
纪淮抒,今天唯一的观众,也是自己最后一位观众。
纪淮抒看着台上的人,紧绷的唇线颤动了一瞬。
温纯深吸了口气,颤声唱道:“妾身不是杨花性,莫把夭桃例女贞,谣诼纷传君误信,浑身是口也难分……”
哀怨凄婉余音回荡在偌大的剧场里,却如雷震响在纪淮抒心中。
他记得温纯参加戏曲大会的曲目是《双阳公主》,怎么变成了《鸳鸯剑》?
纪淮抒紧拧着眉走上前:“你唱的是些什么?”
他的不耐并没有让温纯没有停下。
戏已开腔,八方来听。
纪淮抒走近,却被地上的一张纸吸引了注意力。
他俯身将其捡起,是一张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纪淮抒眉眼一怒,蓦地将纸张用力扔向温纯,在她脸上划出一条血痕。
“这就是你的新手段?”
面对他的质问,温纯未曾理会。
她转动着手姿,眼角眉梢尽是空洞悲寂。
那轻盈的身子,好似随时都会在戏台上飘然离去。
“白璧无瑕苦待君,可怜清浊难两分……”
这辈子她坚持的最久的事情除了戏曲,就是爱纪淮抒。
但这份执着,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纪淮抒望着那似是要抛弃一切的眼神,心中的慌乱蓦地变得烦闷。
“台上唱,台下也唱,你已经习惯了装模作样还是生来就这么虚伪?”
见温纯依旧不为所动,他火气上头,脱口道:“你不是想要我过得好吗?光一份离婚协议怎么够?你死了才是我的解脱!”
闻言,温纯破碎不堪的心如被钝刀划过,绞痛不止。
她勾着兰花指,漫步舞台,最后站定居中,拔出手中的剑。
寒光冷冽,看得台下人心颤。
“还君宝剑声悲哽……”
婉转哀鸣透着无尽哀伤,温纯凄美的身影仿佛随时都会踏风而去。
一句句,仿佛融入了她毕生的所有爱恨情仇,如杜鹃啼血,子归哀鸣。
“一死明心了夙因……”
曲终,人散。
温纯最后深深看了眼纪淮抒,勾勒着油彩的眉眼尽是道不尽的悲恸。
这场戏,终于唱完了……
我亦如你所愿,放彼此解脱。
寒光闪过,锋利的剑刃划破脖颈。
纪淮抒紧颤的双眸看着眼前的人轰然倒地,心骤然紧缩。
“温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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