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谢琰是人尽皆知的怨侣。
最纯恨那年,我跪在佛前几度叩首。
“愿陛下速死,萤烛勿生。”
后来庶妹丧夫入宫,我却进了冷宫。
废后诏书到时,内侍一脸歉疚:“陛下说,娘娘若有心愿......”
快死的人能有什么要求。
看着染红的锦帕,我知道自己没时间了。
我轻声道:“告诉谢琰,记得给我收尸。”
......
谢琰大胜而归那天,庶妹崔绫也入了宫。
“若姐姐不收留,我与这孩子,也没脸活在世上......”
她披麻戴孝,梨花带雨地跪在我面前。
素锦之下,隐隐是浑圆的肚子。一半已经勒平,另一半还悬着。
秦内侍急匆匆从殿外冲进来。
“四姑娘,陛下三令五申,不许打扰皇后娘娘,你这是做什么呀。”
说着,他畏惧地看了我一眼,又赶忙跪倒。
“陛下说,娘娘若不愿去人多之处,便免了参拜吧。”
我嗯了一声,抱着汤婆子的手微微颤抖。
不是紧张,也毫无期待。
而是我的身体,已病入膏肓了。
成婚十载,他早与我相看两生厌。
人生如此得意时,不愿见我,也是理所应当。
“皇上的?”我挑起她的巴掌小脸。
望着这张与我极为相似的脸,我竟不知还能再问些什么。
明知道答案,再问出口,也不过是往伤口上多洒些盐。
崔绫泪眼朦胧:“是,正因为是,所以只能如此。”
偏殿有些喧哗,也许时间已经够久了,久到等候的御医和宫娥也开始议论此事。
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我低头咳着,余光却扫见不远处,芝兰玉树的身影。
谢琰来了。
崔绫忽然踉跄着膝行到床边,带着一片隐隐被鲜血染了的白布。
“妹妹铸下大错。孩子是老天的惩罚,我无怨无悔......姐姐不愿,我就把孩子勒掉,今日姐姐就当不曾看见......”
我想扶她,却毫无力气,只能任由她伏在膝上。
“崔绾,”谢琰淡淡开口,“阿绫犯了何罪,你要如此逼她?”
我掩下被血浸湿的袍袖,微笑道:“怎么,心疼了?”
崔绫不语,甩开宫人,只一味地狠狠地勒紧肚子上缠的布,血又涌出许多。
她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抖动着,豆大汗珠布满了额头。
“妹妹该死,扰了皇上和姐姐的清净......”
我皱了皱眉,用脚轻轻拨开她的头。
“瑞***死,你就与人通奸,怀了孽种,却要我手下留情?”
殿内一干人等慌忙跪下,谁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此刻脱口而出的狂妄之语。
“滚,全给朕出去!”
衣襟被他陡然揪起,慢慢勒紧的衣领,滞住我的呼吸。
他逼视着我,一字一字,清楚问道:
“皇后就这么容不下妹妹么?”
“若不是太后阻拦,如今该坐在后位上的,是阿绫。”
我咯咯笑:“那你呢?兄丧未满,你却与***苟且,大盛的子民知道他们的新皇,是这样一个不知廉耻......”
“啪!”
谢琰甩了我一巴掌。
我们整日争吵,可从未动过手。
他这是气急了。
“你也知道羞耻么?说到你心里去了?”
我咬紧牙关,没有呼痛。
因为全身都太痛了,已然分辨不出伤在哪儿。
他抬手,将我摔落在地。
胸腔的腥咸呼之欲出。
我颤抖着翻出袖中的瓷瓶,倒出几颗药丸。
“皇后最近让太医署开的安神药太多了,少吃点,别吸死了。”
他厌恶地扔下一句,抱着崔绫扬长而去。
我伏在地上,把瓷瓶中仅剩的部分全倒进了嘴里。
这药除了安神,还有止痛。
一开始只是半颗,到如今,吃十颗也只能缓解一些。
从汤药换成药丸,又从小药丸换成大药丸。
等这个也没用了,我这条命也就走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