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接到品牌方电话时，正在镜头前直播拆快递。手机架在环形补光灯中央，她举着一支刚到的口红，对着屏幕笑得眉眼弯弯：“这支枫叶红真的绝了，黄皮姐妹闭眼入，秋冬涂它出门，回头率绝对爆表……”

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品牌合作部”字样让她眼睛一亮。她对着镜头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快步走到阳台接起电话。“您好，我是苏念。”

“苏小姐您好，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林初老师同意合作了！”对方的声音难掩兴奋，“不过他有个条件，希望您能全程参与设计过程，从灵感构思到样品制作，都需要您的意见。”

苏念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有些意外，又有些莫名的期待。全程参与设计？那个高冷到像冰山一样的林初，会愿意听她一个“网红”的意见？

“我没问题。”她几乎是立刻答应下来，“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明天上午十点，‘归墟’工作室，林老师会直接跟您对接。”

挂了电话，苏念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林初是出于什么原因改变主意，这都是一个机会。不仅是工作上的，或许……还能弄清楚，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到底来自哪里。

她回到房间，对着镜头挥了挥手：“跟你们说个好消息，我可能要跟一个超厉害的设计师合作啦！具体是谁先保密，等确定了再告诉你们～”

弹幕瞬间刷了起来，满是恭喜和好奇的留言。苏念笑着一一回应，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林初那双冰冷的眼睛，还有他看到自己颈间红绳时，那一瞬间的失神。

第二天上午，苏念提前十分钟到了“归墟”工作室。这次前台没有拦她，直接领着她进了上次那个宽敞的工作间。

林初已经在那里了。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着黑色的工装外套，正低头看着桌上的一堆面料样本。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却丝毫没有温暖的感觉，反而像是一幅精心绘制的素描，只有黑白灰三色。

“林老师。”苏念走上前，把带来的帆布包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包里装着她准备的一些灵感素材，有她收集的复古布料，还有几本厚厚的穿搭笔记。

林初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手里的帆布包上，眼神没什么波动：“坐吧。”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然后把一本打开的速写本推到她面前。“这是我初步的构思，你看看，说说你的想法。”

速写本上画着几款大衣和连衣裙的草图，依旧是“归墟”标志性的极简风格，线条流畅，剪裁利落，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苏念认真地翻看着，手指轻轻拂过纸面。她能感受到林初设计里的功底和才华，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恰到好处，但那种冰冷感，也确实如她上次所说，太过强烈。

“林老师，你的设计很完美，”她抬起头，迎着林初审视的目光，坦诚地说道，“但我觉得，少了一点让人想要亲近的感觉。就像……冬天里的冰雕，很美，却不敢碰，怕冻伤自己。”

林初的眉峰挑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她会这么说。“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加‘温度’？”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苏念能感觉到，他不是在嘲讽，而是真的在问她的意见。

苏念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本笔记，翻开其中一页，上面贴着各种颜色的布料小样，还有她随手画的一些小图案。“你看，这些是我收集的温暖色系的面料，比如这种米白色的羊羔毛，还有浅驼色的灯芯绒，摸起来就很舒服。还有这些小图案，四叶草、小太阳什么的，不一定非要很明显，可以作为暗纹或者刺绣，藏在细节里，就像……藏在心里的小秘密。”

她指着其中一片四叶草的图案，眼睛亮晶晶的：“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找四叶草，觉得找到就是幸运的。那时候认识一个小伙伴，我们经常一起在草地上扒拉半天，虽然从来没找到过真正的四叶草，但每次都很开心。”

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扯远了。我的意思是，设计里可以加一些这种带有回忆感的小元素，让人看到的时候，心里能咯噔一下，想起点什么温暖的事情。”

林初的目光落在那片四叶草图案上，指尖微微收紧。

四叶草。

他记得。

二十年前，那个破旧的福利站后面有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每到春天就会长出很多三叶草。他和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蹲在那里找四叶草。她说，找到四叶草，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不用分开。

可他们终究还是分开了。

“想法不错。”林初移开目光，语气平淡，像是没什么情绪，“但‘归墟’的风格是极简，不能加这么花哨的东西。”

苏念有点失望，但还是坚持道：“可以简化啊，比如把四叶草的线条抽出来，变成一种抽象的图案，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林初没说话，拿起笔，在速写本上快速地画了起来。几分钟后，一个极其简约的四叶草轮廓出现在纸上，只有寥寥几笔，却精准地抓住了形态，丝毫没有突兀感。

“这样呢？”他把速写本推回去。

苏念眼睛一亮：“对！就是这样！林老师你太厉害了！”她毫不吝啬地夸赞，脸上的笑容明媚得像窗外的阳光。

林初看着她的笑，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些痒，有些暖。他别过脸，拿起一块米白色的羊羔毛面料：“这种面料可以试试，但颜色要调整，不能太亮。”

“没问题！”苏念立刻点头，“我可以找一些低饱和度的暖色调面料过来，咱们对比看看。”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开始围绕设计细节讨论起来。林初虽然话不多，但总能精准地抓住苏念想法里的亮点，并用他专业的设计能力将其完善。而苏念的活力和奇思妙想，也确实给林初固有的设计理念带来了一些新的冲击。

讨论到一半，林初起身去倒咖啡，路过音响时，顺手按了一下播放键。

一段极其幼稚的童谣旋律流淌出来，没有歌词，只有简单的哼唱，调子有点跑，却带着一种纯粹的快乐。

苏念的动作猛地一顿，手里的面料样本差点掉在地上。

这个调子……

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在一个很温暖的地方，有人牵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哼给她听。是谁来着？她想不起来，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酸的，涩涩的。

林初端着咖啡回来，眼角的余光瞥见苏念有些发白的脸色和茫然的眼神，心里微微一动。

他故作随意地问：“怎么了？不喜欢这个音乐？”

苏念回过神，摇了摇头，声音有点沙哑：“不是，就是……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是吗？”林初抿了一口咖啡，掩饰住眼底的波澜，“这是我偶然听到的一首老歌，可能很多人都听过吧。”

苏念没再追问，只是心里那股莫名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她看着林初低头研究面料的侧脸，忽然觉得，这张冷硬的脸，似乎和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小身影，隐隐重合在了一起。

但她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个小男孩虽然也总是板着脸，但眼睛里是有光的，而眼前的林初，眼睛里只有冰。

中午的时候，小陈订了外卖。简单的三明治和热牛奶，两人坐在休息区的小桌子旁，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苏念咬了一口三明治，忽然想起什么，从帆布包里拿出那个旧糖果铁盒，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颗用彩色糖纸包着的水果糖，递到林初面前。

“林老师，吃糖吗？我小时候最喜欢的味道。”

林初看着那颗糖，瞳孔骤然收缩。

那种糖纸，他记得。

是当年福利站门口小卖部卖的最便宜的水果糖，一毛钱一颗。那个小女孩总是省下饭钱买两颗，偷偷塞给他一颗，说吃了糖，心里就不苦了。

他还记得，她把糖纸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夹在一本破旧的童话书里，说要攒够一百张，就能换一个愿望。

“不用了。”林初移开目光，声音有些僵硬，“我不爱吃糖。”

苏念也不勉强，把糖放回铁盒里，自己剥了一颗放进嘴里，甜甜的草莓味在舌尖散开。她看着林初，忽然笑着说：“林老师，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林初握着牛奶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却暖不了他冰凉的指尖。

他抬起头，迎上苏念探究的目光，语气平静无波：“苏小姐想多了。我们这种人，每天见的人很多，可能是我长了一张大众脸。”

苏念被他逗笑了：“林老师你可太谦虚了，你这张脸要是大众脸，那我们普通人都没法看了。”

她的笑驱散了刚才的一点沉闷，林初看着她嘴角的梨涡，心里那层坚冰，似乎又融化了一点点。

或许，不用急着确认。

就这样，一点点地靠近，一点点地唤醒那些沉睡的记忆，也不错。

下午的工作继续进行，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显缓和了许多。苏念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拘谨，偶尔还会跟林初开玩笑，而林初虽然依旧话少，但脸上的冰霜确实淡了不少。

快结束的时候，苏念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林初忽然叫住她。

“苏念。”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而不是“苏小姐”。

苏念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林初指了指她放在桌上的笔记：“明天把你说的那些低饱和度面料带过来，我们再确定一下最终方案。”

“好的。”苏念点点头，拿起帆布包，“那我先走了，林老师再见。”

“再见。”

看着苏念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初走到桌前，拿起她的笔记翻了翻。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小小的糖果铁盒，旁边写着一行字：“里面藏着全世界的甜。”

他的手指轻轻落在那行字上，眼神温柔得不像他自己。

是啊，里面藏着全世界的甜，也藏着他丢失了二十年的时光。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素圈戒指，套在手指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瞬间清醒。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归墟”工作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念抱着一大摞面料样本推门进来时，林初正站在模特架前，指尖捏着一枚细小的银针，专注地调整着一件风衣的领口弧度。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竟冲淡了几分平日里的冷硬，添了些许柔和。

苏念看得有些失神，直到怀里的面料样本滑下来几本，发出“哗啦”的声响，才猛地回过神。

“抱歉抱歉。”她慌忙扶住面料，脸颊微微发烫。

林初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到了那些面料上。“都带来了？”

“嗯！”苏念快步走过去，把面料摊在工作台上，“我找了二十多种低饱和色系的，有羊羔毛、灯芯绒，还有这种带细条纹的针织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一块浅卡其色的灯芯绒，递到林初面前：“这个摸起来特别舒服，颜色也很温柔，做一件短款外套应该会很好看。”

林初接过面料，指尖划过布料表面，细腻的触感传来。他低头看着那块浅卡其色，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二十年前那个冬天，小女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卡其色棉袄，冻得鼻尖通红，却还是把手里的热红薯分给他一半的样子。

“可以试试。”他轻声说，把面料放在一旁。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对着一堆面料样本反复比对、筛选。苏念的热情像是一团火，总能在林初陷入沉思时，提出一些新奇的想法；而林初的严谨则像一块冰，总能及时纠正她天马行空的构思，让那些想法落地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