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窗外的天刚泛起一层浅金色,像被温柔的画笔轻轻晕染过的宣纸,朦胧又温暖。傅锦月已经醒了,她侧躺在床上,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带着几分惺忪的困意,目光却精准地落在床头那帧镶着浅棕色木框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女人穿着淡蓝色连衣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白色小花,风轻轻吹起裙摆,她的笑容温柔得像春日里拂过湖面的风,柔软又治愈。她怀里抱着扎着羊角辫的年幼自己,小小的脸蛋紧紧贴在女人颈间,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眼睛弯成了月牙,满是依赖。
傅锦月的指尖轻轻拂过相框边缘,那里因为常年触摸,木质已经变得有些光滑,带着她手心的温度。她悄悄吸了吸鼻子,把差点溢出眼眶的湿意用力压回去,才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还带着困意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颤动了两下,扫过眼睑,留下浅浅的痒意。
“哗——”她伸手拉开米白色的窗帘,窗帘滑轨因为有些老旧,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在安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下一秒,暖融融的阳光就像潮水般涌进小小的房间,裹在身上暖洋洋的,连带着心底那点因思念妈妈而起的怅然,都被这阳光晒得暖烘烘的,消散了大半。
傅锦月走到窗边,双手轻轻撑在窗台上,对着照片里的妈妈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心上,又像在跟最亲密的朋友分享心事:“妈妈,新的一天开始啦!我明天就要去落拉圣斯报道了,今天要好好练爸爸说的‘惊喜’,你一定要保佑我顺顺利利的,好不好?等我以后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就带着爸爸去看你,给你讲我遇到的好玩的事——比如学校里的樱花树开得有多好看,同学是不是都很友善。”
妈妈已经去世三年了。这三年里,每天清晨跟妈妈说说话、问声好,成了傅锦月雷打不动的习惯。不管前一天有多累、有多委屈,只要对着照片里的妈妈说说话,她就觉得心里又充满了力气,好像妈妈从来没离开过,还在她身边,看着她从懵懂的初中生,长成即将踏入贵族高中的少女,看着她一点点靠近自己的梦想。
转身走到穿衣镜前,傅锦月对着镜面理了理乌黑的长发——那头发又软又顺,垂在肩头能到肩胛骨下方,发尾微微卷曲,是妈妈生前最爱的样子。妈妈总说,女孩子留长头发才好看,风吹起来的时候,像小仙女一样。她轻轻拨弄着发梢,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
镜子里的女孩,眉眼和妈妈像极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大又亮,眼尾微微上挑,像芭比娃娃的眼睛一样灵动,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时,会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显得格外温柔。再加上圆圆的娃娃脸、小巧的鼻尖和樱粉色的嘴唇,还有一米五八的娇小身材,怎么看都像个没长大的邻家妹妹,让人忍不住想多疼惜几分。
以前在初中时,她就常因为这副模样得到“特殊待遇”:忘带作业本时,课代表会悄悄帮她瞒着老师,说“傅锦月肯定是落在家里了,明天补交就行”;下雨天没带伞时,总有同学主动把伞塞给她,说“我家离得近,跑回去就行,你拿着伞慢慢走”;就连在便利店打工,店长都会在她下班时,多给她装两颗水果糖,笑着说“小姑娘长得讨喜,多吃点甜的,心情好”。
可只有傅锦月自己知道,这份“可爱”从来不是她的“保护伞”。她更想靠自己的努力,考出好成绩,利用课余时间打好几份工,让远在天上的妈妈放心,也帮爸爸减轻一点负担——她早就不是需要别人保护的小孩子了。
“小月!小月!快出来!爸爸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房门外突然传来爸爸兴奋的叫喊声,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期待,像个拿到糖果的孩子,一下打断了傅锦月的思绪。那声音带着熟悉的沙哑,是爸爸常年劳累留下的痕迹,却依旧充满了活力。
“来啦来啦!”傅锦月连忙应了一声,趿拉着粉色的毛绒拖鞋就往外跑。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在安静的小屋里格外明显,像一串轻快的小鼓点。
客厅不大,也就十几平米,摆放的沙发、茶几都是用了十几年的老物件——沙发扶手上还补了一块小小的蓝色补丁,那是去年她不小心用剪刀划坏后,爸爸自己缝补的;茶几的边角也有些磨损,露出里面浅色的木头。可整个客厅却被爸爸收拾得一尘不染,连茶几上的玻璃杯都擦得锃亮,倒映出天花板的灯光。
爸爸正站在玄关处,手里攥着一串银色的钥匙,钥匙链上还挂着一个小小的卡通熊猫挂件——那是她去年生日时用打工攒的钱买给爸爸的,当时爸爸拿到挂件时,笑得像个孩子,立刻就挂在了钥匙上,天天带着。看到傅锦月跑出来,爸爸立刻笑着朝她招手,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像盛开的菊花:“快过来快过来!你看门外!爸爸给你带了个大惊喜!”
傅锦月好奇地凑过去,顺着爸爸手指的方向往门外看——晨光里,一辆崭新的粉色电动车静静停在楼道口。车身是淡淡的樱花粉,像春天盛开的樱花花瓣,温柔又亮眼,在阳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车筐边缘系着一个白色的蝴蝶结,蝴蝶结上还缀着小小的珍珠,风一吹就轻轻晃动,像在跟她打招呼;车座上铺着柔软的米色坐垫,摸上去毛茸茸的,一看就很舒服,坐上去肯定不硌腿;车轮上还沾着没擦干净的新车蜡,在阳光下泛着亮晶晶的光,连车轱辘上的花纹都清晰可见,没有一点磨损的痕迹。
她愣了一下,脚步下意识地顿住,眉头也轻轻皱了起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暖又酸,眼眶瞬间就热了:“爸爸,这……这辆车是……”话没说完,她就已经猜到了答案——爸爸之前神秘兮兮说的“惊喜”,就是这个?
家里的情况她比谁都清楚:爸爸在一家小工厂当搬运工,每天要搬几十箱重货,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晚上回家时,常常要靠在沙发上揉半天腰才能动。可就算这样,爸爸每个月工资也只有四千多块,这点钱要承担房租、水电费,还要供她上学、买学习资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连买棵青菜都要货比三家。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傅锦月从初三就开始利用周末打工——发传单、做家教、在奶茶店当收银员,夏天顶着大太阳发传单,冬天在奶茶店冻得手通红,一个月能攒下八百多块钱,全都交给爸爸补贴家用。可就算这样,家里的存款也寥寥无几,连爸爸的腰痛药,都是买最便宜的那种。
她之前在商场看到过类似的电动车,至少要三千块,差不多是爸爸大半个月的工资了。爸爸怎么会突然买这个?他难道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吗?
爸爸挠了挠后脑勺,脸上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笑,耳朵尖都有点红了,像是怕她责怪,语气却带着满满的骄傲:“哈哈,厉害吧!前几天我去商场买东西,刚好看到这家电动车店打折,这款粉色的最适合你,粉***嫩的,跟我们家小月一样可爱!我就把这几个月攒的钱都拿出来买了!”
他顿了顿,又急忙补充道,生怕她不开心:“你不是考上落拉圣斯了吗?那学校在郊区,离咱们家坐公交要一个半小时,早高峰还容易堵车,万一迟到了可不好。天天打车又贵,一次就要二十多块,一个月下来就是好几百,太浪费了。有了这辆车,你早上能多睡半小时,放学也能早点回家,不用挤公交,多好啊!”
“爸爸!”傅锦月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衣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知道爸爸口中的“攒的钱”是怎么来的——爸爸平时从来舍不得买新衣服,身上那件蓝色衬衫洗得都发白了,袖口也磨破了边,还在穿,说“还能穿,扔了可惜”;每天中午在工厂吃饭,总是只打一份素菜,偶尔加个鸡蛋,都说是“今天老板心情好,给大家加菜了”,可她偷偷看过爸爸的饭盒,里面从来只有青菜和米饭;就连他抽了十几年的烟,都从十块钱一包的换成了五块钱的,还笑着说“便宜的烟也挺好抽,味道差不多”。
可他却愿意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在自己身上,只为了让她上学方便一点,不用挤公交、不用早起。傅锦月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就算再不方便,也不用把钱都拿去买车啊……咱们还得交下个月的房租呢……况且……况且我还不会骑电动车……”
“这有什么难的!”爸爸连忙伸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他的手心带着常年干活留下的粗糙茧子,擦过脸颊时有点痒,却格外温暖。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笃定地说:“电动车比自行车好骑多了,不用蹬,只要控制好油门和刹车就行。你小时候学自行车,半小时就会了,这个肯定一学就会!反正你明天才报道,今天刚好有一整天的时间练,正好熟悉熟悉车感,明天上学也放心。”
说着,他就把手里的钥匙塞进傅锦月手里,钥匙上的熊猫挂件蹭到她的手心,暖暖的,带着爸爸的温度。爸爸还轻轻推着她往电动车那边走:“快去试试,爸爸在旁边看着你,别怕!有爸爸在呢,摔不了!”
“可是……可是我真的从来没碰过电动车啊……”傅锦月捏着冰凉的钥匙,心里满是忐忑。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钥匙,又抬头看了看那辆粉色的电动车,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电动车的车把比自行车宽,上面还多了油门和刹车,按钮密密麻麻的,她连哪个是油门、哪个是刹车都分不清。万一她控制不好油门,一下子冲出去怎么办?万一撞了人、碰了楼道里的东西怎么办?
“哎呀,没关系的!勇敢一点!”爸爸依旧笑眯眯地鼓励她,还弯腰帮她把电动车的撑脚架踢开,车身轻轻晃了一下,又稳稳地停住,像个听话的小宠物。“你这么聪明,肯定没问题的!爸爸去给你做早饭,煮你最爱吃的鸡蛋面,卧两个荷包蛋,再加点你喜欢的青菜!你练一会儿就回来吃,啊?”
“喂!爸爸!你等等啊!我还不知道怎么启动呢!哪个是油门?哪个是刹车啊?”傅锦月急忙喊道,可爸爸已经转身往屋里走了,还挥了挥手说:“你自己摸索摸索,肯定能学会!咱们家小月最棒了!”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门就被关上了,那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格外响亮,震得傅锦月肩膀微微一颤。她看着紧闭的门,又看了看手里的钥匙,额前还缓缓流下一滴无奈的汗珠——爸爸怎么就这么放心她啊!他就不怕自己把车骑到楼道墙上去吗?
傅锦月站在电动车旁,看着那崭新的车身,粉色的车漆在阳光下闪着温柔的光,像爸爸的心意一样,暖暖的,裹着她的心脏。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钥匙,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傅锦月,你可以的!不就是骑电动车吗?自行车你都能骑得那么好,这个肯定也没问题!妈妈在看着你呢,不能让她失望,也不能让爸爸的心意白费!”
话是这么说,可当她双手握住车把时,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车把比她想象中重一点,手心因为用力而微微出汗,连手指都有点发僵。她小心翼翼地把钥匙***锁孔,轻轻一拧,电动车的仪表盘亮了起来,发出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像小蜜蜂在耳边飞,带着一丝震动感。
傅锦月咬了咬牙,一只脚撑在地上,另一只脚踩在脚踏上,慢慢转动了一下右手边的油门——电动车缓缓向前挪动了一小段距离,速度慢得像蜗牛爬,却还是吓得她立刻松开油门,双脚稳稳地落在地上,心脏还在“咚咚”地狂跳,像要跳出嗓子眼,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阳光渐渐升高,透过楼道口的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影,把她的影子拉得细细的,映在粉色的车身上。傅锦月看着电动车,又看了看手里的钥匙,忍不住笑了笑——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至少刚才没有冲出去,也没有撞到东西。
她重新握住车把,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念:“开始吧……一定没问题的!”
只是……真的没问题吗?她看着前方长长的楼道,楼道尽头能看到外面宽阔的马路,马路上偶尔有汽车驶过,发出“滴滴”的鸣笛声。傅锦月还是忍不住悄悄攥紧了车把,指节微微泛白,心里的紧张又多了几分——希望今天能顺利学会,不要辜负爸爸的心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