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一声尖利的叫声刺破嘈杂，是顾珩那个留着精致短发、永远穿着高跟鞋像踩风火轮一样的经纪人杨莉。她踩着至少十厘米的细高跟，“蹬蹬蹬”几步就冲到了我面前，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活像要来捉奸。

我下意识地把崽崽往身后一拽，护犊子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崽崽被我扯得踉跄了一下，茫然地看着我，又看看脸色铁青的杨莉，小嘴一瘪，像是要哭。

“程溪！”杨莉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尖利得能划破玻璃，“你怎么回事？管好你的孩子！这里是片场！不是托儿所！你知不知道顾珩是什么身份？这种玩笑开得起吗？污蔑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她语速极快，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每一句都带着锋利的钩子，恨不得把我钉死在“碰瓷影帝、居心叵测”的耻辱柱上。

顾珩终于动了。他没看杨莉，也没看我，只是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弯下腰，视线与崽崽齐平。他的动作很慢，仿佛身上压着千斤重担。片场瞬间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影帝的反应。

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被粉丝称为“艺术品”的手，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碰了一下崽崽的脸颊。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木头，带着一种从未在他任何公开场合出现过的干涩和疲惫：“小朋友，你……认错人了。”

崽崽被杨莉的吼声吓得往我身后缩了缩，但听到顾珩的话，立刻不服气地探出半个小脑袋，小脸涨得通红，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却异常清晰，几乎是用喊的：“我没认错！你就是爸比！我有证据！爸比是大明星，照片在电视里！妈咪手机里也有爸比的照片，睡觉觉的！”

嗡——！

如果说刚才片场是炸锅，现在就是火山喷发。

“睡觉觉的照片？！”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手机里还存着影帝的睡照？！这关系……”

“信息量太大了！我的CPU要烧了！”

“程溪你……”杨莉的脸色已经不是铁青了，是黑紫，她猛地扭头瞪向我，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你居然还存着这种东西？你想干什么？！”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火辣辣的烫。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遥远。我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一丝腥甜。我知道，完了。崽崽这个实心眼的傻孩子，把他偷偷玩我旧手机时看到的照片捅出来了！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那张照片……是六年前，顾珩还不是影帝，甚至还没正式出道的时候。那天晚上，他累极了，趴在我那间狭小的出租屋小床上就睡着了。橘黄的台灯光晕落在他棱角初显的侧脸上，安静得像个孩子。鬼使神差地，我偷偷拍了一张。后来我们分手分得……很难看。换了几次手机，那张照片一直没舍得删，留在旧手机里，被崽崽翻了出来当动画片看。

“程溪！”杨莉尖锐的声音把我从混乱中拉回现实，她指着片场门口，“现在！立刻！带着你的孩子！离开这里！马上！”她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后续我们会让法务联系你！你等着收律师函吧！”

周围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有鄙夷，有探究，有同情，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尘土、汗水和某种昂贵的古龙水混合的味道，呛得我喉咙发紧。

我弯下腰，一把抱起还在抽抽噎噎、倔强地盯着顾珩的崽崽。崽崽很沉，我抱得有些吃力。他趴在我肩膀上，小身子一抽一抽的，还在小声嘟囔：“爸比……就是爸比……”

“崽崽乖，我们先回家。”我的声音哑得自己都听不下去。我不敢看顾珩，目光垂着，只看到他脚上那双锃亮的黑色短靴，和他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身影。我抱着崽崽，低着头，像个逃兵，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艰难地挤出人群。

片场厚重的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令人窒息的空气，但隔绝不了那如芒在背的感觉。正午的阳光白得晃眼，晒得水泥地发烫。崽崽在我怀里扭动，小声问：“妈咪，爸比为什么不认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