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周述就落下句“去、挑水。”
然后就走人了。
屋里只剩下周述娘张秋兰和姜阿娆。
张秋兰先开了口:“闺女,过来给我瞧瞧。”
姜阿娆乖乖站起身走过去。
张秋兰要拉她坐下,她赶紧道:“不行的,我身上脏的很,有尿。”
张秋兰一愣,摸到了她干瘦的又满是伤口厚茧的手。
“孩子,是怎么到人牙子手里的?”
姜阿娆波澜不惊,还是很麻木感觉不到什么伤心的,“是老家闹大旱跟着家里逃荒后自己跑了的。”
“再然后饿昏了,醒了就被捆起来了。”
张秋兰叹了口很长的气,“那你的家人呢?”
姜阿娆:“死了。”
“……都死了?”
姜阿娆坚定道:“嗯,都死了。”
死不死她也当都死了。
张秋兰这人也是性子直的,“你衣服脏了褥子是不好洗,去搬椅子过来,咱们再说些话。”
等到姜阿娆搬过来重新坐下以后,张秋兰就简单说了家里的情况。
张秋兰道自己是少女时在贵人家做工的,后面贵人家出事了,她就拿着银子归家来,当时已经是村里的老姑娘。
许给了身体不大好的周述他爹,在村塾里做教书先生。
后生了周述没多少年,周述爹就没了。
周述的结巴是天生的,本以为到大了会好,然而也没有好,不过身体强壮、又在他老爹的教导下并不害怕与人沟通,所以是不影响生活、跟常人并无太大差异的。
他们家还有几亩庄稼地,不过从张秋兰眼睛不好、腿脚也不好了以后,周述就不去种了,如今是荒着。
周述虽然能打猎,可进山去不是那么容易,基本都要耗费几日,他也不太放心去。
所以如今家里日子的确清贫,但多了一个人,能照看她,周述就能出去多做些事了。
姜阿娆不忍打断:“那,那我只要照看您?我也能去种地的。”
她怎么能只有这么一点点用,这样说不准没多久周述又要觉得一千文花得不值得了。
张秋兰猜都能猜到周述说了些什么话,又摸摸她骨瘦如柴的胳膊。
“再等等吧,你现在这身子且要养养,不然做了病就坏了,往后就生不得娃了。”
“我儿子说得那些话你也不用往心里去,他心不坏,抠门是因为我们母子二人过日子艰难,一来二去就会算计了。”
“……总之,还要你们两个慢慢接触,你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张秋兰知道说多了也是不必要的,才认识呢。
正当时,周述回来了,“喂,你—”
后知后觉的突然想起问了:“你、你叫,叫—”
“我叫姜阿娆。”
姜阿娆打断了抢着答了,本觉得是个体贴之举,没想到周述闻此却刹那间冷了脸,横了眉,看起来分外不痛快。
张秋兰耳语,“阿娆,我忘和你说了,周述说话不能打断,要让他慢慢说完,不然他会生气,觉得你看不起他。”
“哦哦哦。”
姜阿娆有些焦急还有些愧疚地道:“对不起,我不该打断你,你重新问一遍吧。”
“……”
“哈哈哈哈!”
张秋兰是很久没笑成这样了。
她笑着拉姜阿娆的手哎呦好几声,倒是把周述的不痛快也笑没了。
他有点失神地看着他娘的脸,突然觉得,这一千文花得更值得了。
再要是、再要是他娘能每天都这么高兴,或许就不会像他害怕的那样,看他娶了妻,觉得了了心事,哪天趁他不在就自己了断了。
那这一千文,就是更更更值得。
不对,就算是真的花了四千文,那也是值得。
他也绝对不会觉得肉疼了。
周述带着姜阿娆去了前院烧水。
先带她到堂屋东侧连着的柴房去拿干柴。
澡桶也是在这里的,洗澡就在这洗。
角落堆满干柴秸秆什么的,还有些干草。
他说话,姜阿娆再没插嘴,就静静听着。
等到院里他搬了小凳,要她坐在一旁看着烧火时寻到个空子,她才说:“我会烧火,也会做饭。”
“我们那边的灶倒是和这边没什么两样,而且我也会照顾人。”
“哦,那、那很好。”
嗯,又更值了。
院里挨着柴房顶子下搭了棚子,是灶房。
灶膛是用砖和黄泥巴垒的,下面还另有个用砖垫起来的只用了黄泥巴的小土灶,是用来给张秋兰煎药的。
周述如是给她讲。
他真的是挺爱说话的。
姜阿娆再次忍不住这么想。
不过还是跟刚进村时候一样了,她很乐意听,一颗心满足得几乎饱涨。
可心是饱涨了,肚子却开始咕咕叫了。
姜阿娆赶紧用力捂住。
好讨厌,刚刚明明灌了水饱了。
周述道:“等、等一下,锅热做饭。”
这时才到晌午,做的是午饭。
“你…你不能吃得太急,饿、饿得太久了吃多会克…克化不了。”
姜阿娆点点头。
肚子疼了还要看病,要花钱的。
周述忍不住又看向她,“你、你多大?”
姜阿娆:“才过及笄。”
……幸亏,幸亏。
就是这么瘦,这么弱。
周述几近无声地叹了口气,心下油然而生一种前路漫漫的感觉。
“我、我比你大…大六岁。”
他道。
心里又开始想好的,横竖是能立刻就成婚了呢。
姜阿娆继续点头。
还比后娘跟爹差得少好多呢,后娘要比爹小十岁。
不过他真的长得好高,应当是吃了不少好东西吧?
姜阿娆不自觉舔了舔嘴皮子,随之回忆起从前村里的那些男人,再想想比她也就高半个头的混账爹……
“周述。”
她轻轻叫他,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是有点隐私的,带了些小心试探,“我可以问问你多高吗?”
就是忍不住好奇。
再说以后要是给他做衣裳呢,做鞋呢,也得知道他的身量。
周述听到轻轻的软软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高大的身躯一僵,那种干渴的感觉又涌上来。
喉结滚动间不自知地更挺起胸膛,“六、六尺半左右!”
“哇!”
姜阿娆愕然:“六、六尺半?!”
周述:“不、不许学我!”
姜阿娆赶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你真的很高,惊着了,不是要学你。”
周述哼了一声,又看过来,眼眯了眯,有点得意地道:“四、四尺半多、多点。”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