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落在窗台上叫了三声,我猛地睁开眼。
床帐上绣着的鸳鸯图案刺得眼睛生疼。我盯着那对鸟看了足足半分钟,才想起来——我又活过来了。
"少奶奶,姑爷让丫鬟来请您去前厅,说有要紧事。"春桃在门外小声说。
我掀开被子坐起来,手指摸到床头柜上那串珍珠项链。上辈子就是今天,贺知行把于蔓带回家,说要纳妾。
我当时哭得撕心裂肺,跪在地上求他念在三年夫妻情分上回心转意。他站在于蔓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全是厌烦。
"晚棠,你怎么就不懂事呢?蔓儿是新时代女性,有思想有抱负。你这种大家闺秀,除了会摆架子还会什么?"
那天我哭晕过去,醒来后他已经把于蔓安置在西院。
一个月后,孟家票号遭人举报窝藏军火,父亲和大哥被当街枪决。我跪在刑场外求情,贺知行从人群中走过,连个眼神都没给我。
我被赶出孟家大宅,流落街头。听说贺知行和于蔓去了延安,成了***伉俪,传为佳话。
我在一个雨夜死在贫民窟的破屋里,临死前听见隔壁有人说:"听说那位贺主编当年娶孟家小姐,就是为了拿到票号的客户名单,里面全是要人。"
"可不是吗,现在目的达到了,人家当然要跟真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我伸手抓碎了珍珠项链,珠子滚了一地。
春桃推门进来,吓了一跳:"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站起来,"去把我那套月白色旗袍拿来,还有保险柜钥匙。"
春桃愣住:"您要钥匙做什么?"
"去前厅之前,我要先去趟银行。"
半个小时后,我出现在汇通银行。
掌柜一看是我,连忙迎上来:"孟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
"把我名下的三个保险箱全提出来,另外帮我办理账户独立。"我把婚书拍在柜台上,"从今天起,我的财产跟贺家没有任何关系。"
掌柜为难地看着我:"这……您跟姑爷商量过吗?"
"不必商量。"我冷着脸,"我孟家的钱,凭什么要跟外人商量?快办。"
保险箱搬出来时,整个银行大厅的人都在看。三个箱子装满了地契、股票、金条和现洋,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掌柜颤抖着手清点,最后报了个数:"一共……折合现洋十八万六千块。"
我点点头:"这些东西分批转到我父亲名下的账户,另外给我准备五万现洋,我下午来取。"
办完手续已经是中午。
我让车夫把我送到贺家大宅门口,看见门房正在给一辆黄包车付钱。车上坐着个穿蓝布学生装的女人,低着头不敢看人。
于蔓。
她比我记忆里年轻,脸上还带着学生气,眼睛却已经学会了装可怜。
我迎上去,笑着说:"这位姑娘是来找贺先生的吗?巧了,我也正要进去。一起吧。"
于蔓抬起头,看见我穿金戴银的样子,眼神闪了闪:"您是……"
"我是贺太太。"我拉着她的手往里走,"姑娘别拘束,知行最喜欢帮助进步青年了。"
于蔓脸色煞白,想抽回手却被我攥得死死的。
走进前厅,贺知行正在跟他母亲说话。看见我拉着于蔓进来,他猛地站起来,眼神复杂。
"晚棠,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我松开于蔓,在太师椅上坐下,"知行,你不是最讨厌封建礼教吗?怎么还藏着掖着?喜欢这位于姑娘就直说,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贺母脸色铁青:"晚棠,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知行,你想纳妾就纳,不用顾忌我。不过有一点,咱们得先把账算清楚。"
贺知行皱眉:"什么账?"
"结婚三年,你报社的启动资金是我出的,五千大洋。你那些进步书籍的印刷费,我垫了八千。上个月你说要去上海开会,路费住宿费又是三千。"我掰着手指头算,"一共一万六,今天就还给我。"
贺母气得拍桌子:"你这是什么话!夫妻之间还分你我?"
"那倒也是。"我点点头,"既然不分你我,那孟家这三年贴补贺家的十万块现洋,是不是也该还了?"
前厅里一片死寂。
贺知行脸色难看:"晚棠,你今天是存心来闹的?"
"我闹?"我笑出声,"知行,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当初娶我,是不是看中了孟家的财力和人脉?你办报社需要钱,你们那些同志需要掩护,孟家票号正好可以帮忙转移物资。我说得对不对?"
于蔓突然开口:"贺大哥不是那种人!"
"你闭嘴。"我冷冷地看着她,"轮得到你说话吗?"
于蔓被我的眼神吓到,往后退了一步。
贺知行挡在她面前,沉着脸说:"孟晚棠,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我站起来,走到他面前,"那我问你,上个月孟家票号被人举报窝藏军火,是不是你干的?"
贺知行瞳孔一缩。
我继续说:"你想拿到票号的客户名单,但我父亲不肯给。所以你找人举报,逼我父亲就范。我说的对不对?"
"你胡说!"贺母尖声道。
"我有没有胡说,去警察局查查举报信的笔迹就知道了。"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这是你上个月写给于姑娘的情书,笔迹一对比,清清楚楚。"
贺知行脸色彻底变了。
我把信扔在地上:"贺知行,你记着。上辈子你毁了我全家,这辈子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说完我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贺母的叫骂声和于蔓的哭声,我头也不回。
走出大宅,我深吸了一口气。
春桃追上来:"少奶奶,咱们这是要去哪?"
"去码头。"我上了车,"找我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