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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美人的怒气,像一根绷紧的弦,在季妍妍那句话落下的瞬间,发出一声危险的颤音。

她眼中的杀意并未褪去,反而凝成了一层冰冷的审视。

“你说什么?”

声音不高,却比之前的尖叫更让人心头发冷。

殿内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季妍妍维持着磕头的姿势,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砖,这让她纷乱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要么说服她,要么死。

“奴婢是说……美人天人之姿,本不该被这些凡粉俗物所累。”她斟酌着用词,每一个字都说得极慢,既是表达敬畏,也是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好比一块上好的暖玉,若是蒙了尘,反而失了它原本温润的光泽。”

她没有抬头,只是用耳朵去捕捉林美人的任何一丝动静。

没有怒骂,没有叫人拖出去。

有戏。

“哦?”林美人从鼻子里发出一个轻慢的音节,她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踱步到季妍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一个刚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贱奴,也懂什么玉,什么光泽?”

“奴婢不懂。”季妍妍立刻答道,姿态放得极低,“奴婢的家乡在南边,那里山多水多,女人们不爱用这些香粉。她们只用山里的花草,捣碎了取汁,敷在脸上。虽比不得京城贵人白皙,但皮肤却很少有像美人这般……被火气所伤的烦恼。”

她巧妙地将“铅粉中毒”替换成了“火气所伤”。

这个说法,显然更容易被接受。

林美人沉默了。

她下意识地抬手,想去摸自己的脸,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皮肤时,带着一丝厌恶停住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脸是什么状况。太医来看过,只说是心火郁结,开了些清热的方子,屁用没有。那些昂贵的妆粉,刚上脸时确实能遮住瑕疵,可过不了半个时辰,就会起皮、浮粉,让她的脸看起来像一面龟裂的墙壁,丑陋不堪。

她才十八岁,正是最美的年纪,可皇上已经快两个月没踏足清韵轩了。

“你有法子?”林美人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季妍妍的心重重一跳。

鱼,上钩了。

“奴婢不敢称有法子。”她依旧不敢把话说满,“只是知道一些乡野土方,或许能为美人清一清脸上的火气,让皮肤喘口气。至少,能让妆粉更服帖些。”

最后一句话,精准地戳中了林美人的痛点。

林美人盯着她伏在地上的背影,看了许久。

“好。”她吐出一个字,“本宫给你三天时间。若是有效,本宫重重有赏。若是……你敢糊弄本宫,”她声音一冷,“掖庭的井,本宫亲自送你下去。”

“谢美人恩典。”

季妍妍重重磕了一个头,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

她赌赢了第一步。

从清韵轩出来,季妍妍只觉得双腿发软。

春桃在外面等着,见她安然无恙地出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换上那副不耐烦的表情。

“算你命大。跟我来,以后你就住这。”

她被带到后罩房一间最偏僻的屋子,里面挤了四张硬板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屋里还有另外三个宫女,见她进来,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便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人跟她说话。

这里没有人在意你的死活。

季妍妍默默将分给自己的那套浆洗得发硬的被褥铺好,脑子里飞速运转。

她需要材料。

黄瓜,是最好的选择。富含维生素C和黄瓜酶,补水、镇静、美白,简直是天然的爽肤水。

还有,米。淘米水,发酵后含有丰富的B族维生素和矿物质,能温和地清洁和滋养皮肤。

这些东西,只有一个地方能找到——御膳房。

可她一个刚入宫、在主子面前还没站稳脚跟的小宫女,想从御膳房那种地方拿到东西,无异于虎口拔牙。

晚饭时分,季妍妍跟着其他宫女去领饭。

大厨房里热火朝天,掌勺的太监和宫女们一个个都像是阎王和判官,给谁打多少饭菜,全看他们的心情和对方的孝敬。

轮到季妍妍时,那掌勺的胖大宫女只用勺子在桶底刮了一点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和一小撮蔫黄的咸菜,重重地摔在她的碗里。

“新来的?没点眼力见儿?”胖宫女翻着白眼,满脸的鄙夷。

季妍妍没说话,端着碗默默走到一旁。

她知道,硬闯不行,只能智取。

她的目光在厨房里飞快地扫视,很快,就落在了角落里一个巨大的木桶上。那里面倒的,全是择菜时扔掉的菜根、瓜皮、黄叶。

是厨余垃圾。

但在她眼里,那是一座宝库。

她看到几截被切掉的、还带着不少绿肉的黄瓜头,眼睛瞬间亮了。

吃完那碗几乎能当水喝的粥,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主动拿起扫帚,开始在厨房一角默默地扫地。

胖宫女见她如此“识趣”,脸上的鄙夷少了些,哼了一声,没再管她。

厨房里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几个负责收尾的小宫女。

季妍妍扫着地,不着痕迹地朝那个厨余桶挪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瘦弱的身影端着一盆脏碗,趔趔趄趄地走了进来,脚下一滑,“哐当”一声,整个人连带着那盆碗都摔在了地上。

瓷片四溅。

“小丫!你个丧门星!眼睛长到天上去了!”先前那胖宫女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一脚踹在那个名叫小丫的宫女身上,“这么点活都干不好,这个月的月钱你别想要了!”

小丫趴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也不敢哭,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兰芝姐,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额头磕在混着油污的地面上,脸上满是惊恐。

季妍妍的目光落在小丫的脸上。那张脸上,布满了因为青春期油脂分泌过剩而起的红色痘痘,有些已经化脓,留下了深色的痘印,整张脸看起来又油又脏。

一个完美的实验对象,自己送上门了。

兰芝骂骂咧咧地走了。

季妍妍放下扫帚,走过去,蹲下身,默默地帮小丫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小丫愣住了,怯生生地看着她:“你……”

“小心割到手。”季妍妍的声音很轻。

她捡起一块锋利的碎片,扔进簸箕,然后抬头看向小丫,目光落在她那张“重灾区”一样的脸上。

“你这脸,是不是又痒又疼,洗完脸很快就出油,还总觉得洗不干净?”

小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点了点头,眼圈红了:“嗯……用了管事嬷嬷发的皂角,洗完脸干得疼,可不过一会儿就油得能炒菜了。”

“皂角碱性太强,伤了你的皮脂。越洗越油,痘痘自然好不了。”季妍-妍用她能听懂的话解释道。

小丫听得一知半解,但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新来的宫女,和别人不一样。她的眼神,很专注,很认真,没有嘲笑,也没有鄙夷。

“你……你有办法?”小丫小声问,眼睛里透出一丝渴望。

季妍妍没回答,只是飞快地将地上的碎瓷收拾干净,然后拉着她,走到了那个厨余桶边。

她飞快地从里面翻出那几截没人要的黄瓜头,又找到一些被丢弃的、还算干净的冬瓜皮,用自己的裙角兜着。

“跟我来。”

两人回到了那间潮湿的后罩房。

其他宫女还没回来。

季妍妍找来自己和她吃饭的两个粗瓷碗,先用清水反复冲洗干净,又用刚烧开的热水烫了一遍。

她将黄瓜头和冬瓜皮上还算干净的肉切下来,放在一个碗里,用洗干净的木簪后端,一点一点地捣成了泥。

一股清新的气味,瞬间在发霉的屋子里弥漫开来。

小丫看呆了。

季妍妍又从自己那套干净的内衬上,撕下一块布,将捣好的瓜泥包起来,用力拧。

淡绿色的、清澈的汁液,一滴一滴地落入另一个干净的瓷碗里。

这就是最原始、最天然,却也最有效的黄瓜冬瓜爽肤水。

“闭上眼。”季妍妍命令道。

小丫顺从地闭上眼睛。

季妍妍用指尖沾了些许汁液,轻轻地拍打在小丫的脸上。

冰凉的触感,让小丫的身体轻轻一颤。

没有皂角的刺痛,没有药膏的油腻。只有一股草木的清香,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皮肤的清爽和舒缓。

脸颊上那些发炎红肿的痘痘,仿佛被一股清泉浇过,灼热和瘙痒感,竟然奇迹般地减轻了。

“好……好舒服。”小丫忍不住喃喃道。

季妍妍看着自己的杰作,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将剩下的汁液都倒给了小丫:“省着点用,早晚洗完脸,用这个拍在脸上,别用皂角了,就用清水洗。”

“这个……真的能行吗?”小丫捧着那半碗绿色的汁液,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三天。”季妍妍的眼神里,是身为行业顶尖大佬的绝对自信,“三天后,你再看你的脸。”

夜深了,季妍妍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毫无睡意。

今天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的梦。

但手腕上被绳索勒出的红痕,膝盖上跪出来的淤青,都在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绝望吗?

当然。

但当她看到小丫脸上露出那种舒服又惊喜的表情时,一种久违的、掌控一切的感觉,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奴隶季妍妍。

她是小柒,一个能在这吃人的后宫里,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杀出一条血路的小柒。

这碗黄瓜水,就是她递出的第一份投名状。

是她在这绝境之中,为自己点亮的第一缕微光。

而她真正的目标,清韵轩里那位暴躁又爱美的林美人,还在等着她的“答卷”。

季妍妍闭上眼,脑中已经开始构思第二步、第三步的计划。

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春桃尖酸刻薄的声音。

“大半夜的不睡觉,鬼鬼祟祟在屋里搞什么名堂?一股子黄瓜味,偷吃东西了?!”

门,被“砰”的一声,从外面粗暴地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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