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的人群渐渐散去，高台上的血腥味和汗臭味却愈发浓重。

季妍妍维持着跪姿，冰冷的木板硌得她膝盖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子。

一个阴影笼罩下来。

季妍妍缓缓抬头，对上一双精明而挑剔的眼睛。那是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男人，面白无须，声音尖细，身上穿着一身比奴隶贩子好上许多的绸缎衣裳。

他没说话，只是伸出两根瘦长的手指，捏住季妍妍的下巴，迫使她抬得更高。他的指尖冰凉，带着一股淡淡的香粉气。

“牙口看看。”他命令道。

季妍妍没有动。

旁边的打手立刻上前，粗暴地掰开她的嘴。

男人凑近了些，仔细端详片刻，又审视了一下她的手腕和脚踝，最后没什么情绪地点了点头。

“就她了。”

银货两讫，干脆利落。

季妍妍像个物件一样被交接，手腕上的麻绳被换成了更细也更结实的绳索，另一端牵在那男人的手里。

嘴里的麻布终于被扯掉，可喉咙干得像火烧，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被牵着走下高台，穿过空荡荡的市场。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粉碎的自尊上。

一辆不起眼的青顶小马车停在巷口。

男人将她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坐了进来，车厢狭小，那股香粉味愈发清晰。

“进了宫，就要守宫里的规矩。”男人终于开了口，声音依旧尖细，“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听的别听。办好了差事，有你的好果子吃。要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顿了顿，那双精明的眼睛扫过季妍妍，像在看一个死人。

“掖庭的井，可从来不嫌多一具尸体。”

宫里。

掖庭。

季妍妍的心脏重重一沉。

原来，买下她的，是个太监。而她即将要去的地方，是皇宫。

那个传说中富丽堂皇，却也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下。

车帘被掀开，刺目的光线涌入，季妍妍被粗鲁地拽了出去。

眼前是望不到头的高耸宫墙，朱红色的墙体在阳光下反射着沉闷的光，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被带进一扇偏门，穿过悠长的宫道，最后被领到一个小院子。

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嬷嬷早已等在那里，她上下打量了季妍妍一眼，眼神里满是漠然。

“李公公。”嬷嬷朝那太监福了福身。

李公公将手里的绳子递过去，像交接一件货物。“张嬷嬷，人给你带来了，是个干净的，调教调教，应该能用。”

“劳烦公公了。”

李公公没再多说一句，转身便走了。

张嬷嬷的视线重新落回季妍妍身上，冷硬得像石头。“***。”

季妍妍僵在原地。

“听不懂人话？”张嬷嬷的语气里多了几分不耐，“让你***，去去晦气！”

两个膀大腰圆的宫女立刻上前，七手八脚地撕扯掉季妍妍身上那件破烂的囚衣。

冰冷的井水从头顶浇下，带着刺骨的寒意，冲刷着身体，也冲刷着她最后一丝尊严。她被两个宫女用粗糙的丝瓜瓤用力搓洗，皮肤被搓得通红，火辣辣地疼，仿佛要脱掉一层皮。

清洗过后，她被扔了一套灰扑扑的粗布宫女服。

“从今天起，你就叫小柒，在清韵轩当差，负责给林美人倒水。”张嬷嬷用一根木尺拍了拍她的脸，力道不重，侮辱性却极强，“记住你的本分，要是冲撞了贵人，没人救得了你。”

季妍妍垂着眼，将所有的情绪都藏了起来。

小柒。

她现在，只是小柒。

清韵轩不远，季妍妍跟着一个名***桃的宫女，低着头，快步走在宫里的石板路上。

一路上，她不敢四处张望，只能用余光飞快地扫视。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每一样都精致得不像话，却也冰冷得不像话。

这里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座顶级庄园都要奢华，也比最森严的监狱更让人窒息。

“机灵点，林美人最近心情不好，仔细你的皮。”春桃不耐烦地叮嘱了一句。

季妍妍低声应是。

清韵轩内，燃着淡淡的熏香。

季妍妍跪在地上，手里端着一个铜盆，盆里是温热的水。

主位上，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女子正对着一面光亮的铜镜发脾气。

“这粉怎么回事！怎么又浮起来了！本宫的脸都快成一张面具了！”

林美人一把将手里的粉盒扫落在地，里面的白色粉末撒了一地。

旁边的宫女们立刻跪了一片，大气都不敢出。

“没用的东西！连个妆都化不好！滚！都给本宫滚出去！”

宫女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只留下季妍妍还跪在原地，因为她的任务是伺候洗漱。

林美人似乎是骂累了，靠在椅背上喘着气，眼睛里的怒火渐渐被愁绪取代。她看着铜镜里自己那张脸，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烦躁和厌恶。

季妍妍跪在下方，眼角的余光，恰好能看清铜镜里林美人的脸。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

镜中的那张脸，其实底子很好，标准的古典美人。可此刻，却被一层厚得吓人的***覆盖着，像刷了一层石灰，卡粉卡得一道一道的。两颊的胭脂涂得像猴屁股，颜色艳俗，边界分明。

最可怕的是那层***之下，隐约能看到发红、起皮的迹象，眼角和嘴角，已经有了和她年纪不符的细纹。

季妍妍的脑子“嗡”的一声。

这是……铅粉？

在二十一世纪只存在于历史书里的东西，含有剧毒，长期使用会造成皮肤溃烂、神经系统损伤，甚至死亡。

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瞬间压过了恐惧和屈辱。

作为全球顶尖美妆集团的创始人，她对成分、肤质、妆容手法的敏感度，早已融入血液。

眼前这位林美人的脸，在她眼里，已经不是一张脸，而是一份写满了错误的商业案例分析报告。

产品低劣：铅粉、汞粉，重金属严重超标，纯纯的烂脸神器。

市场痛点：贵人们为了追求“肤白貌美”，不惜以健康为代价，但效果适得其反，妆容粗糙，皮肤越用越差，形成恶性循环。

用户需求：安全、有效、能真正变美的产品。

一个巨大的、前所未有的蓝海市场，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季妍妍脑中的混沌和绝望。

商场如战场，她曾经在那个战场上杀伐决断，建立起自己的帝国。

而现在，她被扔进了一个全新的、更血腥的战场。

可笑的是，她最强大的武器，不是刀剑，而是她脑子里那些关于化学、植物学、皮肤护理学和现代营销学的知识。

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无异于神迹。

活下去。

温年和晚星还在等她。

她不能只像蝼蚁一样活下去，她要站起来，要拥有力量，要去找到她们！

而眼前这位为皮肤问题暴躁不已的林美人，就是她踏上这个世界的第一块敲门砖！

季妍妍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看到猎物时的兴奋。

她死寂的眼底，终于重新燃起了一簇火苗。

就在这时，林美人烦躁地抓起桌上的另一面小镜子，狠狠朝地上砸去！

“看什么看！一个下贱的奴才，也敢嘲笑本宫！”

铜镜擦着季妍妍的额角飞过，“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

冰冷的杀意，瞬间将季妍妍笼罩。

季妍妍猛地回神，立刻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却努力保持着平稳。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觉得，美人的天生丽质，被这妆粉给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