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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不是我的,是闻舟的。

我睁开眼,天已经蒙蒙亮。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真丝睡衣,正站在前厅接电话,侧影在晨光中显得有些不真实。

“嗯,我知道了。下午三点送到。放心,会让他体面地走。”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在谈论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件普通的货物。

挂了电话,他注意到我已经醒了,便朝我走来。

“醒了就干活。”他把一串钥匙扔给我,“一楼所有房间,除了我的工作室,都归你打扫。工具在储藏室。”

我默默接过钥匙,点了点头。

“早饭在厨房,自己热。”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别弄出太大动静,吵。”

我看着他再次走上二楼,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人,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冷漠,高效,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

我简单地吃了点东西,然后开始了我在这里的第一份“工作”。

殡仪馆比我想象的要大。除了前厅和昨晚的工作室,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告别厅,一个家属休息室,以及一间摆满了各种寿衣、骨灰盒的商品陈列室。

我打扫得很卖力,几乎要把地板擦掉一层皮。我需要这份工作,需要这个安身之所。

中午,我正在陈列室里擦拭一个青花瓷的骨灰盒,闻舟下来了。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和黑西裤,金丝眼镜擦得锃亮。他走到我身边,拿起我正在擦的那个骨灰盒,端详了片刻。

“知道这个多少钱吗?”他突然问。

我摇了摇头。

“十八万。”他淡淡地说,“弄坏了,你这辈子都赔不起。”

我的手一抖,差点把抹布扔了。

他把骨灰盒放回原位,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你好像……不怕这些东西?”

我低下头,轻声说:“比起这些,我更怕活人。”

他沉默了。

就在这时,殡仪馆的门被敲响了。我心里一紧,生怕是陈强那伙人找来了。

闻舟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别动,然后走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妇女,眼睛肿得像核桃,一看到闻舟,眼泪就又下来了。

“闻先生,我……我来看我儿子最后一眼。”

闻舟侧身让她进来,声音难得地柔和了一些:“在三号告别厅。他很安详,像睡着了一样。”

那个女人千恩万谢地进去了。

我这才明白,昨天闻舟修复的,就是她的儿子。

他不是没有感情,他只是把所有的温柔和耐心,都给了那些再也不会说话的人。

下午三点,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了门口。两个工作人员抬着一个担架走了进来。

闻舟迎了上去,掀开白布看了一眼,然后对他们点了点头。

“送去工作室。”

我下意识地想避开,却被他叫住。

“沈念,过来。”

我僵在原地,不敢动。

“过来。”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他让我站在工作室门口,不许我进去,但那个位置,正好能看到他工作。

这次的逝者,是一位年轻的女孩。听那两个工作人员说,是抑郁症,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我不敢细看,只能看到闻舟戴上手套,开始了他那套熟练得令人心疼的流程。

清洗,消毒,缝合,上妆……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尊重。他不是在处理一具冰冷的尸体,而是在为一个凋零的生命,画上最后一个体面的句号。

我看着看着,眼眶就湿了。我想起了我自己。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逃出来,如果我没有遇到闻舟,我的下场,会不会也和她一样?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

我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掏出来,看到来电显示,我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是陈强。

我下意识地想挂断,闻舟的声音却从工作室里传了出来:“接。”

我抖着手,按下了接听键。

“喂,小念啊,在哪儿呢?”陈强的声音油腻又恶心,“别躲了,你爸都告诉我了,你就在城西那家破殡仪馆里。哥哥这就来接你回家。”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是我爸!他把我卖了!

“我告诉你,你最好乖乖出来,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那帮兄弟会对那个小白脸馆主做出什么事来。”

电话被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浑身冰冷。

“闻舟……”我带着哭腔喊他,“你快走!他们是冲我来的,会连累你的!”

他从工作室里走了出来,摘下眼镜,用一块绒布慢慢擦拭着。

“走?”他轻笑了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的地盘,我需要走到哪儿去?”

“他们人多,你……”

“人多?”他打断我,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刀,“正好,我这儿地方大,躺得下。”

我被他话里的寒意惊得说不出话来。

果然,没过多久,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在门口响起。七八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从一辆面包车上下来,为首的正是陈强。

他们手里都拿着钢管和棒球棍,气势汹汹。

“妈的,还真敢躲在这种鬼地方!”陈强一脚踹开虚掩的门,一眼就看到了我,和他身边的闻舟。

“哟,小白脸,挺有种啊?敢窝藏我的女人?”陈强用棒球棍指着闻舟,满脸不屑。

闻舟没理他,只是对我歪了歪头:“去,把门关上。”

我愣住了。

“关门。”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听话地走过去,把那扇厚重的玻璃门从里面锁上了。

前厅里,光线瞬间暗了下来。

陈强那伙人显然没把闻舟放在眼里,狞笑着围了上来。

“小子,给你个机会,现在把这女的交出来,再跪下给老子磕三个响头,老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闻舟慢条斯理地挽起白衬衫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旧的疤,像某种图腾。

“我主打一个陪伴,”他看着陈强,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

话音刚落,他动了。

我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看到一道残影闪过。下一秒,冲在最前面的那个混混已经捂着手腕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惨叫。他手里的钢管,不知何时已经到了闻舟手里。

闻舟握着钢管,像握着一把优雅的指挥棒。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打在对方最脆弱的关节上。

前厅里,一时间只剩下骨头碎裂的脆响和此起彼伏的哀嚎。

那不是打架,那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陈强吓傻了,他想跑,却被闻舟一脚踹在膝盖上,跪倒在地。

闻舟走到他面前,用钢管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谁是你的女人?”

陈强疼得满头大汗,哆哆嗦嗦地说:“不……不是……是您,是您的……”

“以后,还敢来吗?”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闻舟笑了笑,然后猛地一挥手,钢管狠狠地砸在了陈强的大腿上。

“咔嚓”一声,伴随着陈强杀猪般的嚎叫,我知道,那条腿断了。

“滚。”闻舟把钢管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刺耳声响。

那群混混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抬起陈强,狼狈地逃离了。

整个前厅,一片狼藉。

闻舟却像个没事人一样,重新挽好袖子,走到我面前。

“吓到了?”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现在的心情。震惊,后怕,还有一丝……莫名的心安。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我的头,但举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去储藏室,拿拖把和水桶。”他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把地拖干净,我不喜欢血腥味。”

我看着他转身走向二楼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他到底是谁?一个普通的殡仪馆馆主,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我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又看了看楼梯的方向,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这个男人,他杀过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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