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鸢,你闹够了没有!?”
尖利的呵斥声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狠狠扎进耳膜。
痛。
浑身都痛,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散架的疼。
顾知鸢费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让她瞬间眯起了眸子。适应了好一会儿,眼前的一切才逐渐清晰起来。
红,满眼的红。
红色的双喜剪纸,红色的床单被套,还有……站在床边,穿着一身崭新蓝色干部装,满脸厌恶和不耐烦的男人。
裴晋川。
他怎么会这么年轻?脸上还没有后来的阴鸷和狠毒,只有属于年轻人的,那种被惯坏了的傲慢。
顾知鸢的大脑“嗡”的一声,无数破碎的画面疯狂涌入。
精神病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手腕上冰冷的束缚带,柳思思挺着大肚子,依偎在裴晋川怀里,笑得温婉又残忍:“姐姐,晋川他爱的一直是我。你爸的厂子,现在也是我们的了。你就安心地……在这里待到死吧。”
还有父亲从工厂顶楼坠落,血肉模糊的样子……
最后是她被一把推下楼梯,腹部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温热的血浸透了病号服……
“啊——!”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你又发什么疯!”裴晋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里满是鄙夷,“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你非要让所有人都看我们裴家的笑话吗?我告诉你,要不是为了你爸手里的稀土指标,我根本不可能娶你!”
结婚的日子?
顾知鸢环顾四周。这熟悉的房间,是纺织厂家属院里,分给她的婚房。墙上挂着的日历,鲜明地印着——1988年10月1日。
她……回来了?
回到了十年前,她和裴晋川结婚的这一天。
上一世,就是今天,她的“好闺蜜”柳思思告诉她,裴晋川娶她只是为了她父亲手里的厂长实权和一份重要的稀土出口指标。她不信,冲到婚礼现场质问,结果被裴晋川当众羞辱,说她无理取闹,丢尽了顾家的脸。
父亲为了平息事端,低声下气地给裴家道歉。而她,成了整个锦城的笑柄。
从那天起,她的人生就一步步滑向了深渊。
原来,老天爷真的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不是梦,这一切都不是梦!
顾知鸢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无比清醒。她眼底的迷茫和痛苦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恨意。
很好。
真的,很好。
裴晋川,柳思思,所有伤害过她和她父亲的人……这一世,她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看到顾知鸢突然安静下来,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裴晋川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毛。他最讨厌顾知鸢这种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像全世界都欠了她。
“看什么看!赶紧起来换衣服,宾客都等着了!”他不耐烦地催促道,“别忘了你爸是怎么求我娶你的。你要是再敢闹,我立马就走,让你爸的厂子等着断货吧!”
威胁。又是这套。
上一世的她,就是被这样的威胁拿捏得死死的。为了父亲,为了那个所谓的家,她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最后换来了什么?
顾知鸢慢慢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忽然绽开一抹诡异的笑容。
“好啊。”
她的声音很轻,还带着一丝刚醒的沙哑,却让裴晋川愣住了。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训斥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他以为她会哭,会闹,会像以前一样歇斯底里,却没想到,她会这么平静地答应。
“你说什么?”
“我说,好啊。”顾知鸢掀开被子,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她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裙,勾勒出少女纤细的身形,常年不见光的皮肤白得晃眼。她就这么赤着脚,一步一步走到裴晋川面前,仰起头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是标准的杏眼,此刻却像两个黑色的漩涡,要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我们结婚,我听你的。”她轻声说,语气温顺得像一只小猫,“晋川,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闹脾气。”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裴晋川有些措手不及。他审视地看着顾知鸢,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伪装的痕迹。
可是没有。她的表情那么真诚,眼神里还带着一丝讨好和怯懦,正是他最习惯看到的样子。
也许,是自己刚刚的话起作用了?拿她爸的厂子一威胁,她就怕了。
裴晋川心里的那点疑虑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掌控一切的得意。
“算你识相。”他哼了一声,语气缓和了些,“快去换衣服,别磨蹭。”
“嗯。”顾知鸢乖巧地点点头,转身走向衣柜。
在转身的那一刹那,她脸上所有的温顺和怯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刺骨的冰冷和嘲弄。
裴晋川,你是不是觉得,你又赢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那个可以被你随意拿捏的蠢货?
别急。
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我要的,可不仅仅是让你痛苦那么简单。我要把你引以为傲的一切,你的家世,你的前途,你的爱情……都变成让你坠入地狱的垫脚石。
她从衣柜里拿出那件红色的嫁衣。劣质的布料,粗糙的做工,在上一世,她嫌弃得要死。可现在,她却觉得这红色,真是好看。
像血一样。
多配今天的这场“好戏”啊。
她换上嫁衣,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年轻,苍白,带着一丝病态的柔弱,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拿起桌上的口红,在唇上仔仔细细地描摹着。
镜子里,女人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裴晋川,柳思思。
准备好了吗?
你们的掘墓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