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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阳君爱看日落。今日轮值刚毕,他便踏着流云匆匆赶回明阳居。朱门轻启,

厅堂内一如既往地规整寂静,案几纤尘不染,香炉余烟袅袅,却偏生透着一股空旷。

他顿在门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忽然有些茫然——自己这急慌慌的,究竟是在赶什么?

脚步骤然转了方向,绕开厅堂,径直往后院去。1后院那棵老梨树,不知立了多少岁月,

枝繁叶茂,春日里便缀满雪白的花。明阳君总爱坐在树下的石凳上,从日头初斜到繁星满缀,

一坐便是半晌。旁人见了,便传他最喜看日落,说那漫天霞光是天界难得的盛景,

也只有明阳君这般心境澄澈的仙尊才懂欣赏。可只有明阳君自己知道,他哪里是爱看日落。

他只是觉得,唯有这棵梨树下,唯有望着天边流云聚散、霞光明灭,

那颗自历劫归来后便一直浮躁不安的心,才能得到片刻安宁。自上次从凡间历劫归来,

他总觉心里空了一块,像是忘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人或事。修为倒是水涨船高,

比从前更胜一筹,可心境却像蒙了层雾,迟迟难以突破那层无形的壁垒。他在石凳上坐下,

习惯性地摸出两只白玉杯。指尖触到冰凉的杯壁时,才恍然顿住,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明只有自己一人,为何总下意识地拿出两个杯子?他想将那只“多余”的杯子收起来,

指尖悬在半空,却又改了主意,只取过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

淡青色的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浮浮沉沉,氤氲出一片朦胧的雾,

连带着那些翻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纷杂思绪,也渐渐淡了下去。浅啜一口,茶水清苦,

入喉却有回甘。他手肘支在石桌上,侧头望向天边。此刻,夕阳正浓,

火红色的云霞烧透了半边天,像一片汹涌的火海,从天际蔓延而来,

几乎要将整个天界都吞噬。霞光映在他素白的衣袍上,染出几分暖意,

也映红了他清俊的容颜,唯独漏过了他的眼。那双眸沉静如古井,仿佛能穿透眼前的云海,

直望进那虚无缥缈的离恨天。“阿澈……”一道极轻极淡的女声,像风拂过花瓣的微响,

突然在耳边响起。拿茶杯的手猛地一颤,温热的茶水溅出,湿了大半衣袖。他霍然惊醒,

眼中闪过一瞬的迷茫,像迷路的孩童,可那迷茫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他从容放下杯子,从袖中取出绢帕,细细擦拭着手上的茶渍,动作慢条斯理,

仿佛方才那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直到指尖每一寸都擦拭干净,他才起身,准备收起杯子。

目光扫过桌面时,却顿住了——那只刚被他用过的白玉杯中央,静静躺着一瓣雪白的梨花。

他抬头望向梨树,不知何时,风已起,雪白的梨花正簌簌纷扬而下,

像一场盛大而温柔的雪宴。花瓣落在他的肩颈,沾在他的发丝,像一个个清浅的吻,

带着淡淡的香。良久,他轻轻抬步,离开了后院,没有回头。身后,是满院纷飞的梨花,

是渐渐沉落的夕阳,徒留一地风花,寂静无声。2“明阳君竟也有失态之时,难得,

真是难得啊~”司命仙君成渊摇着一把描金折扇,

听明阳君用他一贯平稳无波的语调讲完那日的“异常”,忍不住扬眉调侃。

他与明阳君相识万载,还从未见这位素来古井无波的仙尊有过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明阳君皱了皱眉,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成渊。”那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

“好好好,别用这种语气叫我名字,怪吓人的。”成渊见好友脸色愈发冰冷,

识趣地收了玩笑,稍微正经了些,“不就是常想起一个女人吗?这有什么稀奇的,依我看,

你是时候找个道侣了。”明阳君眉头皱得更紧,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不是。”“啊?

”成渊一愣,随即又摆手,“哎呀,以我司命执掌姻缘簿的经验来看,

这八成是……”“不是!”明阳君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言简意赅,“情劫。”“什么?!

”成渊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折扇“啪”地合上,“你不是半月前刚刚渡完情劫吗?

怎么……还有漏网之鱼?”明阳君额角的青筋几不可见地跳了跳,耐着性子补充:“她就是。

”凭着万载的默契,成渊瞬间读懂了好友未说出口的话——他想起的那个“她”,

正是他情劫里的那个人。可他还是忍不住抱怨:“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这般惜字如金,

以后哪家仙子敢给你当道侣?不得被你憋死……”听着司命的话,明阳君忽然一阵恍惚。

脑海中似乎也有一个娇俏的声音,带着几分嗔怪,说过类似的话……可具体是谁,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余一片模糊的暖意。“不过……”成渊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摸着下巴,沉吟道,“按常理,渡完情劫便该斩断尘缘,前尘往事皆如过眼云烟,

你怎么还会想起来?”“不知。”明阳君的回答依旧简短。

“那可难办了……”成渊啧了一声,情劫最忌留恋,若是迟迟放不下,恐会伤及道心。

等了片刻,见明阳君始终沉默,成渊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明阳君沉默了许久,

久到成渊以为他不会回答,他才慢慢站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

那道清冷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决绝:“不过是一场本该忘掉的情劫罢了。

”3时光匆匆,又是数月。明阳君依旧每日轮值结束后便赶回明阳居,

依旧雷打不动地去后院小坐,直至日落西沉。再没有那日那般明显的失态。

他日日都会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有时是一句模糊的话语,有时是一个温柔的笑靥,

可每次想起,他都愈发淡定——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残阳穿过雕花的窗棂,

在他长长的眼睫上跳跃,投下细碎的光影。一袭白衣在霞光中愈发显得清冷超脱,

仿佛那凡间的情爱嗔痴、怨憎会离,本就不该被他这般仙尊想起,平白玷污了这份出尘之姿。

明阳君静静坐着,一如从前那千年万年的时光,平淡,且漫长。

天界众仙都说他是天生的仙家胚子,根骨上佳,修行之路顺风顺水,从未有过半分阻碍,

纷纷羡慕他一生无牵无挂,不曾为“蒹葭”所绊。只有明阳君自己知道,

这般无波无澜的仙途,有多无趣。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顺滑入喉,

却尝不出半分从前的回甘,只余一片寡淡。胸腔里的那颗心,平稳地跳动着,

规律得如同天界的晨钟暮鼓,可他却清晰地知道——这不过是假象罢了。那颗心深处,

藏着一处空洞,正随着每一次日落,每一次零碎的回忆,隐隐作痛。他放下杯子,

没有再看那只始终空着的“多余”的杯子,起身大步离开。身后,梨花朵朵纷飞,

落在石桌、石凳上,像一场无人欣赏的寂寞。4又是一个黄昏,明阳君坐在梨树下,

拿出两只杯子,这一次,他没再犹豫,任由那只杯子空着,就那样放在对面。

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记得清楚,距离那次历劫归来,

已经整整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每到日落时分,他总能忆起一些事。

他明知道不该总来这里,不该总放任自己沉溺在这些虚无的回忆里,

可双脚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次次都不由自主地走向后院。就像那只多余的杯子,明知无用,

却偏要摆着。他注视着天边第31次日落,绚烂的霞光将天空染成一片金红。

本以为又是一次意料之中的、零碎的回忆片段,

眼前却慢慢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身影——那是个明眸善睐的女子,穿着淡粉色的衣裙,

站在一片桃林中,正对着他笑。眉眼弯弯,像盛着星光,又像含着春水。是她。

明阳君静静地看着,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幅与己无关的画。一刻钟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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