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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又在疼了。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攥紧,拧搅,不肯罢休。我蜷在沙发上,

额角抵着冰凉的皮质扶手,试图压下一波又一波翻涌的恶心。

今天是我和顾衍结婚三周年的纪念日。茶几上,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医生的对话框。

最后一行字冰冷刺眼:“……胃癌晚期,已扩散,建议立即住院,但情况……很不乐观。

剩余时间,大概一个月左右,请做好心理准备。”心理准备。我扯了扯嘴角,

胃部又是一阵尖锐的抽搐,疼得我眼前发黑。还有什么好准备的?

准备如何告别这个我依然可笑地留恋着的人间?还是准备如何面对顾衍……想到他,

心口的钝痛几乎盖过了胃癌的折磨。下午,我强撑着去了超市。买了最新鲜的虾,他最挑剔,

冻虾的味道一口就能尝出来。买了嫩笋,要一根根挑最水灵的。

还有他喜欢的那种小众牌子的红酒,我跑了三家店才找到。厨房里炖着汤,

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是我照着食谱学了好久的养生汤,据说养胃。真讽刺,

我的胃已经烂透了,却还在想着怎么养他的。油烟味混着食物香气涌过来,我猛地捂住嘴,

冲进洗手间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带起更剧烈的绞痛。

镜子里的人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像个被抽干了水分的 ghost。我掬起冷水扑在脸上,

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稍微像个人样。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不是吗?手机响了。不是顾衍。

是他助理发来的短信,言简意赅:“顾总在帝景酒店顶层套房。”后面还跟了一个房间号。

心,好像突然就不会跳了。血液一寸寸冷下去,比洗手池里的冰水还要凉。帝景酒店。

顶层套房。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林薇薇上周回国了。他的白月光,

他心口那颗永远鲜红、永不褪色的朱砂痣。胃里的那只手猛地收紧,我疼得弯下腰,

大口喘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单薄的衣衫。原来,疼痛真的没有上限。我不知道是怎么出的门。

深秋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我抱着那个保温桶,里面装着精心准备的菜肴,

热了一遍又一遍,此刻贴着我冰冷的身体,像个荒唐的笑话。酒店大堂金光璀璨,

晃得人眼花。电梯匀速上升,失重感让我胃里翻腾得更厉害。镜子里映出我的脸,苍白,

麻木,只有眼底残留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可悲的微光。或许……或许不是我想的那样。

或许真的是重要客户?今天毕竟是我们结婚纪念日……“叮——”顶层到了。

走廊厚厚的地毯吸音效果太好,安静得让人心慌。我走到那扇沉重的房门前,

手里的房卡是之前偶然替他收着,忘了还的。此刻像一块烧红的铁,烫得我指尖都在发抖。

里面隐约有声音传出来。女人娇俏的笑声,像银铃,却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

还有顾衍低低的回应,带着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慵懒的宠溺:“……怕什么?

”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又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我猛地刷开了门。里面的景象,

像一把精心打磨的冰锥,精准地刺穿我的瞳孔,钉入大脑。水晶灯流光溢彩,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槟和甜腻的香水味。顾衍穿着柔软的睡袍,领口微敞,坐在沙发上。

林薇薇几乎半趴在他怀里,穿着同款的女士睡袍,脸颊绯红,眼角眉梢都是风情。茶几上,

玫瑰花瓣散落,高脚杯里残留着琥珀色的液体。而最刺眼的,是那个打开的首饰盒。

里面躺着一条钻石项链,流光溢彩,每一颗切割完美的钻石都在嘲笑我的愚蠢。

那条我曾在杂志上指着对他说“真好看”的项链。他当时头也没抬,语气淡漠:“俗气。

”原来,俗气的不是项链,是想要它的我。我的闯入,像一颗石子投入精心布置的画面。

顾衍抬起头,看清是我的一瞬间,脸上的柔和笑意瞬间冻结,剥落,只剩下毫不掩饰的错愕,

然后是深浓的厌烦和被打扰的不悦。“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冷硬,像裹着冰碴。

林薇薇像是受惊的小鸟,立刻往他怀里缩了缩,

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我看得真切的、胜利者的轻蔑。胃里灼烧般的痛楚疯狂上涌,

喉咙里全是腥甜的铁锈味。我死死咬着牙关,却还是有一缕温热粘稠的液体从嘴角溢了出来。

我盯着那条项链,声音嘶哑得自己都陌生:“今天的纪念日礼物……是送给她的?

”顾衍的眉头紧紧拧起,不耐几乎化为实质:“苏晚,别在这里发疯。回去。

”他甚至没有否认。林薇薇柔柔弱弱地开口,声音能滴出水:“晚晚姐,你别误会,

我们只是……”“闭嘴。”我打断她,眼睛只看着顾衍,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锈味,

“顾衍,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所以呢?他的眼神分明这么写着。

他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更彻底地将林薇薇护在身后,那个保护的姿态,像淬了毒的针,

密密麻麻扎进我千疮百孔的心口。三年婚姻,他何曾这样护过我?他站起身,

走到一旁的公文包前,拿出那份显然早已准备好的文件,折返回来,没有丝毫犹豫,

狠狠摔在我身上。纸张锋利的边缘刮过我的脸颊,留下细微的刺疼。“既然你来了,

也省得我再找你。”他居高临下,眼神睥睨,没有一丝温度,“签了它。顾太太的位置,

你占了三年,该让出来了。”离婚协议书。五个加粗的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

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胃里猛地一阵剧烈痉挛,我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更多的血沫呛咳出来,溅落在脚下昂贵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顾衍看着那血,

眉头皱得更紧,出口的话却淬了最恶毒的冰:“耍苦肉计?苏晚,你真是越来越让人恶心。

”恶心……我慢慢止住咳嗽,用手背擦去下巴上的血污,抬起头。脸上湿漉漉一片,

分不清是汗是泪还是血,但眼睛里是干的,一片死寂的荒芜,什么情绪都烧光了。

我看着他那张我爱了五年、结了三年婚的脸,看着他用身体小心翼翼护着另一个女人。忽然,

我就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空洞,连我自己听着都头皮发麻。我抬手,

用袖子狠狠擦掉嘴角不断溢出的血迹,那抹鲜红在我苍白的皮肤上抹开,

像个蹩脚的小丑妆容。然后,我颤抖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那瓶医生开给我的强效止痛药。

白色的塑料小瓶,里面装着我能预见的所有未来。顾衍冷漠地看着,

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仿佛在说“看吧,又是这一套”。我迎着他的目光,拧开瓶盖,

没有水,一仰头,将满满一瓶大概几十片的药丸,全都倒进了嘴里。

干涩的药片疯狂***喉咙,带来强烈的恶心和窒息感,

被我用意志力死死地、混着血沫咽了下去。吞得那么艰难,姿态那么狼狈,

却又带着一种近乎惨烈的决绝。我一直看着顾衍,看着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里,

终于裂开一丝缝隙,惊疑不定逐渐浮现。药片全部吞下。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

世界开始旋转模糊。胃部的剧痛奇异地被一种麻木的暖意取代,意识像退潮般,迅速抽离。

我努力对准他已经开始重影的脸,扯出一个极致苍白,却又诡异解脱的笑容。“好。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飘散在奢靡的空气里,“我签。”顾衍瞳孔猛地一缩。

“但是,”我喘着气,用尽最后一点清醒,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顾衍,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的遗体……”我笑着,看着他的震惊凝固在脸上,“我要你,亲手处理。

”“你***什么?!”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喝道,下意识上前一步。

林薇薇也惊叫一声,躲在他身后。我不再看他们了。太累了。扶着冰凉的门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过身。世界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我好像听见顾衍变了调的怒吼,

急促的脚步声朝我冲来,夹杂着林薇薇矫揉造作的惊呼和阻拦。“阿衍!别信她!

她肯定是骗你的!她……”真好笑。顾衍,这真是我送你最后的……纪念日礼物了。

祝你……得偿所愿。黑暗温柔地、彻底地拥抱了我,吞没了所有声音,所有痛苦,

所有……爱恨。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的海底,被厚重的淤泥包裹着,不断下坠。

偶尔有模糊的光影和声音穿透层层阻隔,刺耳又遥远。“……病人胃癌晚期,

广泛转移……剧烈刺激导致急性出血……大量服用强效止痛药,

肝肾严重损伤……”“……洗胃……抢救……病危通知书……”谁在说话?好吵。

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重和钝痛,还有一种奇怪的漂浮感。

我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像焊死了一样。“……她什么时候能醒?”一个熟悉的声音,沙哑,

紧绷,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焦躁?是顾衍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应该正陪着她的林薇薇,庆祝终于摆脱了我这个“摆设”吗?

记忆的碎片猛地扎进脑海——酒店套房,交叠的身影,离婚协议,他冰冷的眼神,

还有那瓶药……胃里条件反射地一阵抽搐,引来真实的、尖锐的疼痛。我闷哼一声,

终于挣扎着掀开了眼皮。白。刺眼的白。消毒水的味道霸道地钻入鼻腔,提醒着我身在何处。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床边的输液瓶,透明的液体正一滴一滴,

缓慢地注入我手背的血管。然后,我看到了他。顾衍。他站在床边,逆着光,

身形显得有些模糊。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扯松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眼睛里布满了***,正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有惊怒,有审视,

还有一丝……残留的、不肯相信的震惊。四目相对。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

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哽住了。病房里死寂得可怕,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最终,

还是他先开了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你醒了。”我看着他,没说话。

喉咙火烧火燎,发不出声音。胃部的疼痛持续不断地叫嚣着,

提醒着我那残酷的诊断和更残酷的现实。我的沉默似乎激怒了他,

那点复杂的情绪迅速被惯有的冰冷覆盖。他上前一步,语气硬邦邦的,

带着质疑:“医生说的是真的?胃癌晚期?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看啊,即使到了这个时候,

他的第一反应依旧是质问。怀疑我在演戏,怀疑我在用另一种方式“耍苦肉计”。

心口那片荒芜之地,连苦涩都泛不起来了。我艰难地动了动手指,想指向旁边的水杯。

他却误解了我的动作,眼神一厉,猛地弯腰,从床头柜上拿起那个空的白色药瓶,

几乎怼到我眼前:“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苏晚,你到底想干什么?!用死来威胁我?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对准他,极其缓慢地,扯开了一个笑容。

一个苍白、虚弱,却又带着无尽嘲讽和凉薄的笑容。用尽全身力气,

我抬起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做出了一个“水”的口型。

顾衍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所有未出口的斥责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我那干裂起皮、毫无血色的嘴唇,看着我这个最简单不过的诉求,

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副暴怒的、高高在上的姿态,出现了一丝裂痕。他僵持了几秒,

最终,还是猛地转身,几乎是粗暴地抓起桌上的水杯,插上吸管,递到我嘴边。

动作依旧带着不耐烦,但力度却下意识地放轻了。清凉的水滋润了灼痛的喉咙,

我小口小口地***,像久旱的枯苗。喝了几口,我偏开头,闭上了眼睛。连看他一眼,

都觉得耗费心神。累。太累了。“说话!”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

“苏晚,别给我装死!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依旧闭着眼,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轻轻吐出几个字:“如你所见……快死了。”“你!”他像是被噎住了,呼吸变得粗重,

“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说?是因为每次我皱着眉说胃不舒服,

他总说“娇气”、“别没事找事”?是因为我小心翼翼递上的体检报告,

他看都不看就扔在一边说“没空”?还是因为这三年来,我的任何痛苦和需求,

在他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甚至令人厌恶的表演?现在问这个,不觉得太晚,太可笑了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重新睁开眼,平静地看向他,目光空洞:“离婚协议……带来了吗?

”顾衍瞳孔一缩,像是没料到我会主动提起这个。“我签。”我继续说,

每一个字都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字可能有点抖……别介意。”他死死地盯着我,

眼神变幻莫测,像是第一次真正地、认真地看清我这张病入膏肓的脸。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主治医生带着护士走了进来,看到我醒了,似乎松了口气:“顾先生,顾太太醒了就好。

我们需要再详细说一下病情和接下来的治疗方案……”“不必了。”我轻声打断他,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医生和顾衍同时看向我。我看着医生,

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医生,谢谢你们救我。但是……我不治疗了。”“苏晚!

”顾衍猛地低吼出声,带着难以置信的怒意,“你***什么!”我没理他,

只是看着医生,重复道:“所有积极的治疗,手术,化疗,都不用了。只开……止痛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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