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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七,盟主府的春茗会办得极是热闹。

朱漆大门外悬着两串大红灯笼,檐下挂满了彩绸,各门派的掌门或弟子络绎不绝地往里走。苏晚穿着沈若的青布衣裙,提着食盒跟在柳氏身后,鬓边依旧斜插着素银簪,唇角的朱砂痣在阳光下泛着浅红 —— 这是她作为 “绣娘沈若” 该有的模样,温顺、怯懦,像株不起眼的菟丝花。

穿过人群时,她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脸:昆仑剑派的长老白须飘飘,腰间佩剑穗子是苍青色;丐帮的舵主袒着右臂,露出虬结的肌肉;蜀中唐门的少主唐无影摇着折扇,桃花眼里带着几分玩味,视线在她身上停顿片刻,又转向别处。

“沈姑娘,你先去偏厅候着,” 柳氏笑着拍拍她的手,“等各门派呈完贡礼,云澜验看绣品时,我再唤你。”

苏晚垂头应是,提着食盒走向偏厅。食盒底层藏着那枚 “牵机引”,银针尾的银线缠在手腕内侧,只要她屈指一弹,三寸银针就能破空而出。可这几日谢云澜的身影总在眼前晃:书房里的楚宫陶俑、《楚宫春》童谣的字迹、纸条上 “十年前雪夜” 的墨痕…… 她的指尖竟有些发软。

偏厅里空无一人,只摆着几张梨花木圆桌。苏晚将食盒放在桌上,掀开盖子 —— 里面是她昨夜赶制的绣品初稿,一幅半成的 “百鸟朝凤”,凤凰的羽翼用了金线,在光线下泛着流光。她的目光落在凤凰的眼睛上,用两颗黑珍珠绣的,正冷冷地盯着她,像在质问:你真要亲手杀了那个给你桂花糕的人?

“沈姑娘倒是好雅兴。”

一个戏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苏晚猛地转身,只见唐无影倚在门框上,折扇轻点掌心,桃花眼里带着笑意:“一个人在这里对着绣品发呆,莫不是怕等会儿验看时出岔子?”

苏晚握紧食盒的边缘,指尖泛白:“唐少主说笑了,民女只是个绣娘,不懂江湖事。”

“哦?” 唐无影走进来,折扇在她面前展开,扇面上画着幅《江南春***》,“可我怎么听说,盟主这几日总往西跨院跑?还亲自给你送桂花糕?” 他的目光落在她唇角的朱砂痣上,“这颗痣生得巧,倒像是…… 画上去的。”

苏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知道唐无影是唐门少主,以毒术和暗器闻名,最擅长识别人皮面具和易容痕迹。她强作镇定,后退半步:“唐少主看错了,这是天生的。”

“是吗?” 唐无影忽然伸手,指尖就要触到她的唇角。苏晚下意识侧身避开,腰间的玉佩撞在桌角,发出轻响。唐无影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瞳孔微缩:“龙凤纹?这可是前朝的样式……”

“唐兄在跟沈姑娘聊什么?”

谢云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温润中带着一丝冷意。他穿着石青色锦袍,腰间玉带系着长剑,缓步走进偏厅,目光扫过唐无影,“春茗会快开始了,各门派还在等你呈贡礼呢。”

唐无影收回手,折扇 “唰” 地合上:“没什么,就是觉得沈姑娘的绣品好看,想讨教几招。” 他深深看了苏晚一眼,转身离开时,故意撞了下她的肩膀 —— 一股极淡的药味飘进她的鼻腔,是唐门的 “透骨香”,能让易容膏暂时失效。

苏晚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知道,唇角的朱砂痣恐怕已经开始变淡了。

谢云澜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的唇角,又移到她腰间的玉佩上,声音压得很低:“唐无影的‘透骨香’,半个时辰后会让你的易容失效。跟我来。”

谢云澜带着她穿过回廊,走进一间僻静的耳房。房里燃着炭盆,暖意融融,桌上摆着个铜盆,里面是温水和干净的布巾。

“把脸洗了。” 谢云澜递给她布巾,“沈若的身份不能暴露,至少现在不能。”

苏晚接过布巾,温水敷在脸上,唇角的朱砂痣果然淡了许多,露出原本苍白的唇。她看着铜盆里的倒影,忽然问:“你早就知道我会易容?”

“十年前雪夜,你易容成小乞丐,颧骨上沾着泥灰,可耳后有颗极小的红痣。” 谢云澜站在她身后,声音透过铜镜传来,“方才唐无影靠近时,你耳后的红痣露出来了。”

苏晚的手停在布巾上。原来他连她耳后的红痣都记得。她转过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既然早就认出我,为何还要留我在府里?不怕我…… 杀了你?”

谢云澜忽然笑了,走到炭盆边,拿起铁钳拨了拨炭火:“你若想杀我,昨夜在书房就动手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何况,我们都有同一块玉佩,不是吗?”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摸出腰间的半块玉佩,龙凤纹的边缘已经磨得光滑。谢云澜也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形状、纹路,与她的严丝合缝。

“这是……”

“大楚忠勇侯府的传家宝,” 谢云澜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龙凤呈祥,严丝合缝,“你是侯府的小女儿苏晚,我是御史大夫谢家的独子谢云澜。十年前大楚覆灭,你父亲忠勇侯为护先帝,满门抄斩;我父亲为保忠臣血脉,假意附逆,暗中将你送出京城,自己却被锦衣卫灭口。”

苏晚的眼泪忽然涌了出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女,是千面阁捡来的杀手,却没想到…… 谢云澜竟与她一样,是前朝遗孤。

“那你……” 她哽咽着问,“为何要当武林盟主?”

“为了查真相。” 谢云澜的眼神变得锐利,“大楚覆灭不是因为叛乱,是当朝掌印太监李公公策划的宫廷政变。他忌惮你父亲手中的兵权,忌惮我父亲手里的证据,才痛下杀手。这些年,我明面上是武林盟主,暗地里一直在调查李公公的罪证,还有…… 找你。”

炭火 “噼啪” 响了一声,耳房里陷入沉默。苏晚看着拼合的玉佩,忽然想起千面阁阁主的话:“刺杀谢云澜,用‘牵机引’刺他右肩的云门穴。” 原来阁主早就知道谢云澜的身份,想借她的手除掉这个前朝遗孤,除掉调查李公公的障碍!

“春茗会……” 苏晚猛地抬头,“影杀楼的人会来?”

“是。” 谢云澜点头,“李公公怕我查到他头上,派影杀楼来灭口。他们的目标是我,也是你 —— 忠勇侯府唯一的遗孤。” 他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等会儿验看绣品时,我会故意引开众人,你趁机离开盟主府,去城南的‘迎客楼’,找掌柜墨影,他会保护你。”

苏晚看着他的手,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少年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将半块麦饼塞给她:“别怕,我会保护你。”

可她是千面阁的杀手,她的任务是杀了他。

“我不能走。” 苏晚抽回手,声音发颤,“阁主不会放过我的。”

谢云澜的目光暗了暗:“你还在想着千面阁的任务?苏晚,你看看你自己 —— 你练毒术是为了防身,却从不杀人;你易容是为了活命,却总在夜里卸下伪装。你根本不是杀手,你只是个被仇恨困住的孩子。”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晚心里尘封的门。是啊,她厌恶杀戮,每次易容都觉得自己像个怪物,她留在千面阁,不过是想查清父母的死因……

“咚 —— 咚 —— 咚 ——”

三声钟响从正厅传来,春茗会开始了。

谢云澜猛地站起身:“没时间了。记住,验看绣品时,我会打翻砚台,你趁机从后门走。” 他走到门口,忽然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苏晚,活下去。”

正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各门派的掌门或弟子分坐两侧,谢云澜坐在主位上,柳氏陪在一旁。苏晚提着绣品走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 有好奇,有探究,还有唐无影那带着审视的眼神。

“沈姑娘来了,” 柳氏笑着招手,“快把绣品呈上来,让大家瞧瞧你的手艺。”

苏晚走上前,将绣绷放在谢云澜面前的长案上。“百鸟朝凤” 的初稿在光线下熠熠生辉,凤凰的羽翼用了金线和银线,在不同角度下能变幻出七种颜色。各门派的人发出惊叹:“这针法,怕是苏州织造局的绣娘都比不上!”“盟主好福气,能得这样的绣品!”

谢云澜的目光落在凤凰的眼睛上,黑珍珠在光线下泛着冷光。他拿起一支狼毫笔,蘸了点朱砂,似乎想在绣品上题字 —— 按照计划,他会打翻砚台,制造混乱。

苏晚的指尖按在腰间的玉佩上,那里藏着毒针机关。只要她现在启动机关,银针就能射向谢云澜的右肩,完成任务,回到千面阁复命…… 可谢云澜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活下去。”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咻 —— 咻 —— 咻 ——”

三支淬毒的黑针从房梁上射下,直指谢云澜的后心!速度快如闪电,带着破空之声!

各门派的人惊呼出声,谢云澜猛地转身,长剑不知何时出鞘,“叮叮叮” 三声脆响,黑针被打落在地。可更多的黑针从四面八方射来,房梁上、柱子后、屏风后…… 影杀楼的杀手竟藏了十几个!

“保护盟主!”

丐帮舵主怒吼一声,挥掌拍向最近的杀手。昆仑剑派长老拔剑出鞘,剑光如练。正厅里顿时陷入混战,桌椅翻倒,杯盘碎裂,惨叫声此起彼伏。

苏晚被混乱的人群推搡着后退,腰间的玉佩撞在桌角,发出轻响。她看到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杀手绕过人群,手里握着匕首,刺向谢云澜的后背 —— 谢云澜正与三个杀手缠斗,根本无暇顾及身后!

“小心!”

苏晚想也没想,扑了过去,用身体挡在谢云澜身后。匕首刺入她的左肩,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鲜血染红了青布衣裙,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谢云澜猛地回头,看到她倒在血泊中,眼睛瞬间红了。他怒吼一声,长剑横扫,剑光如匹练般卷过,三个杀手惨叫着倒下,脖颈处都有一道细细的血痕。

“苏晚!” 谢云澜抱起她,声音发颤,“你为什么这么傻!”

苏晚看着他,唇角扯出个虚弱的笑:“十年前…… 你保护我…… 这次…… 换我……”

她的视线渐渐模糊,耳边是打斗声、惨叫声,还有谢云澜焦急的呼喊。她最后看到的,是谢云澜怀里那半块玉佩,与她腰间的拼在一起,龙凤呈祥,像极了幼时母亲讲的故事 —— 凤凰泣血,龙潜于渊,终有一日,会天下归元。

第四章:崖底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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