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块吸饱了墨的破布，死沉死沉地压在房顶上。

街灯在湿漉漉的地面晕开一圈模糊的光晕。

林薇拖着步子，拐进那条不能再熟的小巷，空气里一股子隔夜雨水混合垃圾发馊的味儿。

只想赶紧滚回那个租来的小破单间，把一身的疲惫都甩掉。

突然，一阵细得跟针尖似的呜咽声，刺破了周围的死寂。

不是猫叫，也不是狗叫。

断断续续的，特别脆弱，听得人心头发紧。

林薇停住了脚。

顺着声音看过去，巷子最里头，那个永远塞得满出来的垃圾桶旁边，缩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特别小的一团。

脏兮兮的，几乎要跟地上的黑影融为一体了。

她有点犹豫，还是走了过去。

那影子没动静，不像流浪猫狗那么警惕。

走近了，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飘过来。

是血腥气。

林薇蹲下，借着远处那点昏黄的路灯光，使劲儿瞅。

是个她从来没见过的玩意儿。

个头比小奶猫大不了多少，浑身黑黢黢的毛，湿乎乎、黏糊糊的。

一条后腿扭曲的角度很怪异，旁边的地上渗开一小滩暗红。

最怪的是，那东西胸口到肚子那块儿，皮底下好像有微光透出来。

一闪一闪的，跟快要灭掉的蜡烛似的。

林薇心跳都漏了一拍。

这什么鬼东西？

哪个实验室跑出来的变异耗子？

还是……别的什么脏东西？

她下意识就想站起来走人。

麻烦。

这玩意儿一看就特别麻烦。

沾上了绝对没好事儿。

可那点微弱的光，还有那几乎听不见的呜咽，像个小钩子，勾住了她的脚脖子。

还在喘气。

特别慢，特别浅。

她要是现在走了，今天晚上这鬼天气，再加上流血，这小东西八成是活不到天亮了。

“啧。”

林薇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多管闲事，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

自己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真不想再给自己揽事儿。老天爷是不是看她太闲了？

她站起来，又低头看了一眼。

那小东西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特别轻微地抖了一下。

光又暗了点。

林薇嘴巴张了张，最后像是认命似的，唉了一声。

她把肩上那个洗得快发白的帆布包取下来，哗啦一下，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地上。

几张皱巴巴的广告传单，一支快没水的圆珠笔，半包纸巾。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屏着呼吸，把那个受伤的小东西拢进了包里。

抓在手里感觉怪怪的。

比看着要沉，身子冰凉，毛摸上去又湿又黏。

隔着帆布，都能感觉到那点光在一跳一跳的，非常缓慢。

像个虚弱的心跳。

林薇拉上拉链，就留了条小缝给它透气。

她捡起地上的零碎塞回兜里，拎着这个意料之外的“包袱”，快步往出租屋走。

袋子里很安静，几乎感觉不到里面有东西在动。

只有那规律的、微弱的跳动在提醒她，里面是个祸物。

一个天大的麻烦祸物。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好几天，物业跟死了一样，也没人来修。

林薇摸黑爬上三楼，钥匙捅进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

她走进那个才十几平米的小空间，反手关上门，把外面湿冷的空气彻底隔绝。

屋里也暖和不到哪儿去，但至少干爽。

林薇把帆布包放在地板上，想了想，还是从柜子里翻出一条旧毛巾铺在旁边。

拉开拉链，小心地把里面的小东西倒在毛巾上。

在屋里那盏昏暗的白炽灯底下，它看起来更惨了。

毛脏得打了结，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那条断腿肿得老高。

胸口的光还是那么微弱，好像随时随地都要熄灭。

濒危信号似的。

林薇眉头皱得死紧。

这伤，不管肯定不行。

她翻箱倒柜，找出那个买了就没用过几次的医药箱。

里面也没多少存货，一小瓶碘伏，几包棉签，一卷纱布，几张创可贴。

聊胜于无吧。

她倒了点碘伏在棉签上，凑近那条伤腿。

小东西好像察觉到了，身子瞬间绷紧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特别细微的“咕噜”声。

不像是在威胁，倒像是疼得下意识的反应。

“忍着点啊，小家伙。”

林薇低声嘟囔一句，也不知道它听不听得懂。

棉签轻轻碰了下伤口边缘。

小东西猛地一哆嗦，但没挣扎。

那光芒闪得快了一瞬，又立刻慢了回去。

林薇动作放得更轻了。

清理掉血污，简单地消了消毒。

至于那条断腿，她彻底没辙。

这得找专业的兽医。

可上哪儿找去？

带这么个发光的玩意儿去宠物医院？

医生不得以为她脑子有坑，直接报警抓她啊。

或者直接报警？

林薇脑子里闪过一堆警察围着这个发光小怪物面面相觑的画面。

算了，少给自己找麻烦了，真的。

她找了个干净的小碟子，倒了点温水，轻轻放在小东西嘴边。

它一点反应都没有，嘴巴闭得紧紧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那光好像又暗了那么一丝丝。

林薇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真要死在这儿吧？我这算不算见死不救？

她盘腿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瞅着毛巾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小东西，心里乱成一锅粥。

救它真就是一瞬间的冲动，该死的圣母心。

现在冷静下来，只觉得这玩意儿烫手得不行。

养活它？她自己都快养不活自己了，房租水电，哪样不要钱？

扔了它？看着那微弱的光，良心又有点过不去。

真是捡了个***烦回家。

屋里安静得吓人。

窗外偶尔有汽车开过的声音，反而衬得屋里更加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小东西还是一动不动，就胸口那点光还在微弱地跳动着，维系着生命。

林薇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去洗漱睡觉了，管它呢。

刚撑着地站起来，眼角余光好像扫到了什么动静。

她猛地低头看去。

毛巾上的小东西，脑袋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点点。

看着特别费劲，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然后，两点暗红色的光，在它脑袋那个位置亮了起来。

不是灯光反射。

是眼睛。

两点幽暗、深红的光芒，像是烧尽的炭火余烬，在它乌黑的毛发映衬下，格外瘆人。

林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脚后跟撞在旁边的椅子腿上，“咚”地一声轻响。

那对红眼睛，极其缓慢地转向了她。

里面没什么情绪，就是那么看着。

冷冰冰的，空洞洞的。

一股凉气顺着林薇的脊椎骨噌噌往上爬。

这东西……它好像有意识。

它在看她。

刚才那点可怜和烦躁，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感觉取代了——警惕，还有点说不出的毛骨悚然。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那微弱的呜咽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稍微清楚了一点点。

带着一种奇怪的韵律。

红眼睛眨了一下，动作特别慢，眼皮像是坠了铅块。

然后，它的头微微偏了偏，好像看向了旁边那个装着水的小碟子。

林薇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小东西的脖子似乎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轻轻晃了晃，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但那两点红光，还固执地停留在水碟的方向。

想喝水？

林薇的心稍微安定了那么一点点。

起码，还知道渴，不是什么纯粹的怪物或者机器。

她慢慢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端起那个小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