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葬礼很盛大。
我的死对头,陈睿,甚至亲自到场,在我冰冷的墓碑前,献上了一束洁白的马蹄莲。他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英俊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悲伤。他对着媒体的镜头,声音沙哑地说:“苏蔓是我一生最敬佩的对手,她的离去,是整个行业的损失。”
多可笑。
如果我还能笑的话。
我,苏蔓,海城最年轻的商业女王,死于一场刹车失灵的“意外”。就在我即将彻底击垮陈睿的商业帝国的前一天。
而此刻,我正“看”着这一切。
我的视角很奇怪,在一个温暖、湿润、有力的搏动着的腔体里。我能感受到血液流过心房,能听到被放大无数倍的、沉闷如鼓点的心跳声。
“咚……咚……咚……”
这是我的心跳。
不,准确来说,曾经是。
在我签下器官捐献协议时,我最后一个念头是,与其让这颗不甘的心脏化为灰烬,不如让它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继续跳动。
我把它,捐给了林薇薇。
一个我从她高中起就一直匿名资助的贫-困-生。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如果没有新的心脏,她活不过二十岁。我见过她的照片,瘦弱、苍白,但眼睛里有一种倔强的光。像年轻时的我。
我以为,我的死亡,至少能换来一个生命的延续。我以为,她会带着我的心脏,替我看看这个我来不及看够的世界。
我以为的,全错了。
我的意识,或者说残存的执念,就附着在这颗心脏上,陷入了沉睡。直到一股强烈的情绪将我唤醒。
不是悲伤,不是感激。
是狂喜。
一种混杂着贪婪、嫉妒和终于得偿所愿的、丑陋的狂喜。
“医生,手术很成功是吗?我看看,我看看我的脸!”
一个陌生的,却又因为心脏的共鸣而让我感到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看”到林薇薇举着镜子,痴迷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那张脸,不再是照片里那个清秀倔强的女孩,而是一张……与我生前有着七分相似的脸。
是我的主治医生,那个告诉我林薇薇有多可怜、多需要帮助的张医生,正一脸谄媚地站在旁边:“林小姐,您放心。这是我用苏总生前的照片,找韩国最好的专家做的方案。保证谁也看不出来。您看,这眼睛,这鼻子,简直和苏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薇薇放下镜子,嘴角的笑容得意又怨毒:“像?我要的就是像!我花了苏蔓留给我那笔‘遗产’的一大半,才换来这张脸。她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投胎技术好罢了。凭什么她生来就是公主,我就要烂在泥里?”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那笔钱,是我留给她做完心脏移植手术后,用来上大学、创业、开启新人生的“种子基金”。足足有五百万。
可她,用我的心脏,用我的钱,整成了我的样子。
为了什么?
答案,在我“看”到下一个走进病房的男人时,揭晓了。
是陈睿。
他脱下了在葬礼上那身悲痛的黑西装,换上了一身闲适的浅灰色羊绒衫。他走进来,一把将还在恢复期的林薇薇打横抱起,狠狠地吻了上去。
“宝贝儿,感觉怎么样?”陈睿的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温柔得令人作呕。
林薇薇娇喘着,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眼神迷离:“阿睿,我好想你……你看我,现在像她了吗?”
“像,太像了。”陈睿的指腹,贪婪地摩挲着她那张崭新的脸,眼神里却是我熟悉的、属于猎人看到猎物时的兴奋与残忍,“尤其是这双眼睛,简直一模一样。苏蔓那个蠢女人,到死都不知道,她资助了多年的‘小白花’,其实是我早就安排在她身边的一颗棋子。”
“更不知道,她的刹车,也是我让人动的手脚。”
“她大概还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呢。却没想到,她用生命换来的‘新生’,不过是给我送来了一个更年轻、更听话的替代品。”
“咚!咚!咚!咚!咚!”
我能感觉到,这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憎恨!
那滔天的恨意,像最高强度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混沌的意识。
林薇薇,陈睿。
原来,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一场用我的善良和生命为燃料,为他们俩的肮脏欲望加冕的献祭!
林薇薇似乎被这剧烈的心跳吓到了,她捂住胸口,脸色发白:“阿睿,我的心……跳得好快,好难受……”
陈睿却毫不在意地笑了,他低下头,隔着病号服,亲吻着她胸口的位置,声音带着一丝变态的满足:
“别怕,宝贝儿。这是苏蔓的心在为你激动呢。她大概也很高兴,自己这颗高傲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个懂得取悦男人的、完美的新主人。”
那一刻,在这具年轻的、属于背叛者的身体里,我,苏蔓,一个来自地狱的复仇者,彻底苏醒了。
苏醒后的世界,是一场感官的盛宴,也是一座精致的囚笼。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林薇薇的一切。她皮肤接触到丝绸睡衣时的***,她喝下牛奶时口腔里残留的温热,她被陈睿拥抱时,那份来自另一个男人体温的灼烫……这些都通过最精密的神经末梢,一丝不差地传递给我。
我像一个最高级的VR用户,被强制体验着另一个人的人生。一个用我的死亡换来的人生。
出院后,林薇薇住进了陈睿的别墅。那是一栋我曾经在商业杂志上见过的豪宅,坐落在半山腰,可以将整个海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我曾经为了一个项目,和陈睿在这片地皮上厮杀过。我赢了,但我最终放弃了开发,因为我发现这里是某种候鸟迁徙的必经之地。
而现在,陈睿在这里建起了他和“新苏蔓”的爱巢。用推土机碾过候鸟的家园,也碾过我可笑的坚持。
林薇薇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奢华的生活。她扔掉了自己过去那些廉价的衣物,衣帽间里塞满了当季最新的高定。她学会了品尝最昂贵的红酒,学会了用最精准的姿态打高尔夫,学会了在那些富太太的聚会上,用我教给她的那些商业知识,装点自己,赢得一片赞誉。
所有人都说,陈总的新欢,那个叫林薇薇的女孩,虽然出身贫寒,但气质和谈吐,简直和过世的苏蔓一模一样。
陈睿对此非常满意。
他喜欢这种“养成”的快感。他把林薇薇当成一个最完美的艺术品,一块可以任由他雕琢的璞玉。他教她我过去的生活习惯,让她用我喜欢的香水,甚至让她模仿我思考时,轻敲桌角的那个小动作。
他不是在爱林薇薇。
他是在通过占有林薇薇,来满足他那份从未战胜过我的、扭曲的征服欲。
而林薇薇,也心甘情愿地沉溺在这种“替代品”的角色里。她享受着物质带来的巨大满足,享受着旁人艳羡的目光。她以为自己是这场阴谋的胜利者。
每当夜深人静,陈睿拥着她,在她耳边呢喃着“蔓蔓”时,她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真的成了苏蔓。
只有我知道,她不是。
因为每到这时,我都会让这颗心脏,用最剧烈的疼痛来提醒她——她只是一个窃贼。
“啊!”
林薇薇会从睡梦中惊醒,捂着胸口,冷汗涔涔。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绞痛,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她的胸腔里,狠狠地攥住了那颗不属于她的心脏。
“又做噩梦了?”陈睿会被她吵醒,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我梦到苏蔓了。”林薇薇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她就站在床边,浑身是血地看着我,问我……为什么要背叛她……”
“***!”陈睿呵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你只是手术后遗症,压力太大了。”
他嘴上这么说,但当我“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惧时,我知道,他也怕。
做贼的人,才会心虚。
林薇薇开始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她不敢一个人待在黑暗的房间里,哪怕开了灯,也总觉得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她开始变得神经质,疑神疑鬼。
“阿睿,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就像……有人在我的胸口说话……”
陈睿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耗尽。他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医生诊断为“移植术后精神障碍”,给她开了一堆镇静剂。
林薇薇靠着药物,才勉强能睡个好觉。
而我,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地摸索着“操控”的边界。
我发现,我不仅能制造疼痛和噩梦。当林薇薇的情绪剧烈波动时,比如极度恐惧或者极度兴奋时,我的意识似乎能获得一瞬间的、更高的“权限”。
就像那天,他们为了庆祝彻底侵吞了我父母留给我最后一份产业——一家经营多年的老牌信托基金,在别墅里开了个派对。
那是我的“嫁妆”。我本打算,如果有一天我结婚了,就和我的爱人一起经营它。
现在,它成了陈睿商业版图上,又一枚光鲜的战利品。
林薇薇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长裙,端着香槟,满面春风地接受着众人的恭维。她喝多了,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在酒精和胜利的催化下,她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就是现在!
我集中了所有的意念,像一股无形的暗流,冲向她的大脑。
正在和一位宾客谈笑的林薇薇,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她手中的香槟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双眼失神,瞳孔涣散,用一种极度沙哑的、完全不属于她自己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开口:
“陈睿……我的东西……好用吗?”
那一瞬间,整个派对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而陈睿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因为那句话,那个语调,那个眼神……
是属于我,苏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