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那年,爹爹带我围猎意外跌下了悬崖,救我的人和我的娘亲有着出奇相像的一张脸。
他问我,我的娘亲脖子上是不是有一颗红色的痣。我懵懂点头,
娘亲的那颗痣隐藏在脖子上的铁链之下,每次抱着我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我总能看见。而后,
那个人带着人马屠了我的家,将我的爹爹五马分尸。娘亲被那个人抱着出来的时候,
我扑上去抱着他的腿哭嚎,「你不要带走我娘亲,带走娘亲,月月就没人要了。」谁料,
我被一脚踹飞,娘亲看着我的眼神极为冷漠。她淡漠地说,「你不配,
你是我此生最大的耻辱。」我傻了,愣在原地。彼时,我更听见了娘亲恶毒的诅咒,
「我当初就该把你扔在天葬台上。」我抬头看她,原来那个看见我就笑的娘亲呢?
01他们最后还是带上了我,说要拿我回去斩首示众,以镇匪徒。
我是被关在装野兽的铁笼子里颠簸回去的,饿得两眼昏花,渴了只能喝点雨水。
我央求看守我的大哥哥给我一点吃的。他却极为讥讽地看我,「吃的?
你们这种下贱的尘民配吃我们的食物吗?脏,真的脏。」我哑然,缩回了伸出的手。
从前爹爹最疼我,给我最美的珠宝和最肥硕的鹰,
他说我应当成为草原上最英武的领主和最美的女子。不知又走了多久,车队终于是停下了。
恍惚间,我听见了娘亲哭泣的声音,我有些心疼。只见她从车上下来,
穿上了我生平未见过的最华美的衣裳,头上戴的钗子流光溢彩,只是看见我的时候,
眼神刻意别了过去。半晌,我听见她说,「把她关远一点,脏了我的眼睛。」
而后她转身的时候,声音却继续响在我耳边,「她的命,太贱了。」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就这么被扔在了车队的最后,与野猪的尸体一个笼子,饿得几乎昏死过去。再醒来的时候,
我眼前站着的,是个衣着精致的小男孩。看我睁眼,又立刻往后退,
眼神颇为兴奋地对周围的人叫道,「娘亲说的果然没有错,她们这些人就是吃死肉的,
是不是喝的还是血?」我茫然地歪头看着身边放着一个碗,里面有一块已经生了蛆虫的肉,
胃里顿时翻江倒海。「我不吃!我是草原最尊贵的小公主!」我踢翻了那个碗,
冲着那个小男孩龇牙咧嘴。男孩愣了一下,继而狂笑,一脚踢在我的肚皮上,
我嘴里瞬时满是腥甜的味道,像个癞***似的趴在地上。「你们听见她说什么了吗?
尊贵的小公主?哈哈哈哈哈。」男孩一勾手,两个奴仆立刻上来撕扯着我的头发,
将我的头硬抬起来,直视他,「你看清楚了,你这种下贱货色不仅霸占了我娘亲三年,
还差点害我娘亲死掉。」「你就合该跟你那个爹一起,被五马分尸,打入十八层地狱,
永世不得超生,你是我娘亲此生最大的耻辱!」这一天,我第一次知道,娘亲也是公主。
而我的爹爹,是彻头彻尾的强盗。02肚皮上的剧痛让我整夜蜷缩在铁笼的角落,
夜里的风差点冻碎了我的骨头。这里比草原冷。天蒙蒙亮,铁笼的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
「起来,吃东西!」一个破了口的陶碗被扔到我面前,里面是半碗乳白色的糊糊,
冒着一丝热气。这里的人管它叫粥。这是他们第一次给我吃这样干净的东西,没有蛆虫,
也没有腐烂的腥臭。我愣愣地看着那碗粥。这些天,
我的肚子里只有发臭的死老鼠和慌不择路被我抓住的飞虫,
连番的殴打让我的身体僵硬得厉害。我伸出手捧起那只碗,连吞咽的本能都快忘记了。
第一口粥滑进喉咙,像刀子一样刮着***涸的喉咙。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还没等我喘口气,一只手便揪住了我后颈的衣领将我拎了起来,
被拖拽着扔到了一个宽阔的院子里。台阶之上,赫然坐着的正是我的娘亲。
她今天换了一身藕粉色的长裙,云鬓高挽,美得像草原上最圣洁的雪莲。可她看我的眼神里,
丝毫没有怜爱。昨天那个小男孩依偎在她身边,小脑袋亲昵地蹭着她的手臂,
一声一声的「娘亲」叫得又甜又脆。他看见我,兴奋地对娘亲说:「娘亲,
她喝粥的样子好像狗。」娘亲没有理他,只是看着我,
眼神最终还是闪烁了一瞬:「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里最低贱的下人,你不许和任何人说话,
不然我会亲手缝上你的嘴。」我冲着她,乖顺地磕头。娘亲的话,我都会听的。
可没等我爬回自己的笼子,我的五脏六腑就开始剧烈地疼痛,
浑身上下的灼烧感几乎快要将我烧死。我的胳膊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
我忽然想起了爹爹跟我说过的一种这里的疾病,叫天花。得了就会死人。
我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地变硬、脱落。我大声地尖叫,当看见有人向我靠近的时候,
我使出最后一口力气撞上了笼子,再一次昏了过去。这一次,我大概是真的死了吧。
03我做了一场极甜的梦。梦里,我的娘亲拉着我在草原上骑马,她轻轻摸着我的脸颊,
吻我的额头。夸我是草原上最美的小公主。可天边的红霞却忽然变成了一团烈火,
狠命地向我和娘亲灼烧攀援而来,烧得是裂骨的疼,娘亲在烈火中凄厉地嚎叫,叫我的名字。
当我竭力想要碰触那团火焰的时候,我惊醒了。醒来时,床前站着那日带走我娘亲的男人,
旁边的人管他叫翼王殿下。这几日,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中,我弄明白了,
娘亲是盛朝的公主,八年前被歹人掳走失踪,翼王与娘亲成婚三年,娘亲始终的始终,
他们的孩子才一岁半。这些年,翼王从未放弃过寻找娘亲的踪迹。当他看见我的眉眼的时候,
既恨毒了我,又寄希望于我。翼王扫视了一眼床榻上的我,冷声道:「醒了?谁给你下的毒?
」毒?原来我不是得了天花,是中毒了。我摇头,不说话。他皱眉:「你又不是哑巴,说,
谁给你下的毒?」我继续摇头。娘亲不让我说话,我便不说。他气得甩袖子,
冲着医师发怒:「治了她的毒,再治治她的嗓子!」
医师很听话地给我开了很多的补药还有润喉汤。喝药的时候,
我听见院子里传来了翼王的斥骂声。「谁让你给她下毒的?你这臭小子是不是最近没揍你,
皮痒了?」「你娘亲是怎么教你的?教你给她下毒了?你今天给我就在院子里跪着,
跪到你娘亲从屋子里出来!」我听见了那个我应该叫他哥哥的男孩子不忿的声音,
「她不是我妹妹!她是草原上的野种!我凭什么不能下毒!」「都是因为她,
娘亲才天天以泪洗面,她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没错!我今天就跪死在这里,
我也没错。」我听得心疼,真的心疼。索性喝完了药就从床上爬起来,去后院找教养嬷嬷,
让她教我浣衣洒扫。我想着,如果这样的话,我多干点活,娘亲就会开心的。她开心了,
哥哥就不用跪着了。草原上,我没有哥哥,现在有了,我很开心。可晚上的时候,
我听见嬷嬷说,娘亲喊哥哥进屋了,还让小厨房给哥哥做了好多好多的好吃的。
娘亲说他没有错,是我本不该活。盆里的水忽然变得冷了。嬷嬷有些无奈的嬷嬷我的头,
从包着的帕子里挑拣了一块糖塞进我嘴里,「你看你瘦的,话说父母的债市不该波及孩子,
但是你……哎,孩子,你来错世道了。」她还想再说什么,便被一个丫鬟喊了出去。
我依稀听见什么,「老夫人回来了。」外面的人都很慌张,嬷嬷进来拿了帕子就走了,
也没来得及教我怎么把衣裳浆洗完。我好不容易搓洗完,一站起身,眼前一黑,栽倒过去。
04「这孩子,怎么还没醒?谁让她洗衣服的?院子里是没有下人吗?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拖着病体洗衣服?」「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你们这些人啊,都是吃了干饭的坏心眼,
哎呦呦,让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做活,就算是贫苦人家都做不出来的事。」这声音很是苍老,
但听起来是矍铄有力的。我捏着被角想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娘亲的声音翩然而至,
「是我让教养嬷嬷教她的。」「公主电话,老身知道你这些年受的苦楚和心里的恨意,
但是这个孩子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怎么……」「你不理解!」
娘亲忽然发了疯一样地吼,紧接着便是茶碗落地的声音,「你们都不理解,我不能看见她,
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吗?我每天抱着她就是在抱着自己的噩梦!
当噩梦一天一天反复折磨你提醒你的时候,你作何感想?」「穗华,我理解……」是翼王。
娘亲哽咽起来,「你也不理解,我被像狗一样拴起来八年,每天被灌下去无数的草药,
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但是……」娘亲没说完,似乎被翼王搂住了。
我这时候才堪堪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位白发苍苍的阿婆。阿婆看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惊骇,
「你……来人!」有人扶着我坐了起来,我看着眼前托盘里盛着的一截白骨,有些害怕,
一直往后缩。阿婆身后的娘亲坐在凳子上,脸色森寒得厉害,
手指似乎已经抠进了梨花木的桌面,瞪着我喃喃,「不可能,她不可能的。」我抬眼看翼王,
翼王也看我,眼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阿婆拄着拐杖站在旁边,「我记得,
宇哥儿很小的时候,眼瞳就是灰色,这孩子也是灰色,可那些异族匪徒的瞳仁都是土棕色,
穗华你也并非是灰色瞳仁,这孩子又怎么能也是灰色瞳仁?」「祖母!
她怎么可能是我的妹妹,她长得那么难看!」哥哥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的,
但却被翼王一下子拉扯了过去。「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我教你的规矩呢?」
我听得有些发愣,是我的瞳仁不好看吗?明明爹爹夸过我,我的瞳仁就像夹带着风雨的云色,
为草原带来雨露和丰收。「验!」阿婆一声令下,有人上来抓着我的手腕,割破了我的手指。
一滴血缓缓渗入眼前的死人骨,我眼看着娘亲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白,恍然起身出去,片刻,
便是惊天的哭嚎,「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以为是我又犯错了,望向阿婆,
想求她别断了我的药,断了药我就不能干活了。谁料,她弯下身子,一下子抱住我,
「作孽啊,作孽啊!真是苍天作孽啊!」05翼王三两步上来,看了好几眼那截死人骨。
阿婆叹道,「这是你爹的骨头,当年他征战沙场的时候断掉的指骨,一直供在祠堂上,
没想到今日,却真成了认回我宗族骨血的亲证。」「怎么会这样……」翼王看着我,
唇瓣抖的厉害,「她竟然……是我的女儿?」这句话,我听懂了。
一直站在桌子旁的哥哥一下子生气了,不顾阿婆在场啐了我一口,「不可能!
我不要这样的妹妹!她像狗一样,我不要!不要!」娘亲忽然冲进来,
一巴掌扇在了哥哥的脸上,身体却抖得半天没有说话。哥哥怒极了,转身跑了出去。
我坐得身体有些僵硬。却听得翼王开口吼,「给本王请来京城最好的医师,现在就去!」
来的人穿着蓝色的官袍,金线绣的图腾很漂亮。他用手搭着我的脉象,眉头皱得紧紧的,
而后又摇摇头,又开始哼声,「难啊,难啊,这是娘胎里带的病症,难啊。」「小姐的身体,
有旧疾,有新症,能活到现在依然是奇事,又遭了这回毒,怕是命不久矣。」
他将我的手小心地放回被子里,起身冲着阿婆和翼王拱手。「下官行医三十年,
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转而他又想了想,「可否让下官号一号公主的脉象?从母体找病因,
兴许还有些回天的法子。」这些人叽里咕噜地说,我听不明白。
只是外面的嚎啕声从下午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没人再来催***活了,只是白粥也没了。
06我的身份一下子变了。从住在铁笼子里的囚徒,变成了穿金戴银的千金小姐。
房间里人来人往,送了各种好吃的过来。哥哥看我的眼神却还没有变,只是没再给我下毒。
可或许是因为那一次中毒太深,我好像有些站不起来了,两条腿像面条一样瘫软在床上。
嬷嬷日日都来,看起来很高兴。她对我的称呼从孩子变成了「小姐」。她给我捏腿,
说:「小姐,老奴就知道你命好,只是从前的因果还是报应在了你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