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有个秘密,他是个假货。真正的知府,赴任路上就被山匪截杀,尸骨无存。
为保住秘密,他把所有知情人,包括我哥在内,都收编进了府衙。我哥不愿同流合污,逃了。
我为了拿到哥哥被扣下的“投名状”,只能女扮男装,冒名顶替。他为筛选心腹设下酒局,
抛出一个问题:“说出本官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同僚们疯狂拍马屁,
知府大人却笑意不达眼底。只有一个叫舒棠的歌姬,轻声说:“大人的优点,
是让所有见过您真面目的人,都消失了。”知府竟抚掌大笑。当夜,舒棠被他留了下来。
自那夜后,我再也没见过她。知府看我的眼神,却越来越像在看一个死人。他像是在盘算,
我和我哥的“投名状”,哪一个更适合用来祭旗。1酒杯掷地的脆响,将我从死亡边缘惊醒。
“顾安,你说说,本官最大的优点是什么?”主位上,
那个顶着临安知府身份的匪首——卫昭,笑吟吟地看着我,
眼底却藏着屠戮黄枫道时的森然杀气。满堂“兄弟”的谄媚声戛然而止。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钉在我身上,像在看一个死人。我哥顾安性子耿直,此刻若在,
定会说出“滥杀无辜”四个字,当场血溅三尺。但我是顾念。我打晕他,换上他的青衫,
就是要从这群亡命徒手里,偷回那张能致顾家满门抄斩的“投名状”。我必须活下去。
在这座府衙里,所有知情人都可能“被消失”,而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撒谎。我垂下眼,
攥紧了袖中的手,冷汗几乎从指尖滴落。张莽那满脸横肉堆出的谄媚,
李四那声嘶力竭的附和,像一场拙劣又致命的闹剧。卫昭在笑,那笑意却像淬了毒的刀,
一寸寸刮过每个人的脸。他在等我的答案。他怀疑我哥,
那个唯一不肯与他们同流合污的秀才。所以,他要逼我这个“顾安”表态,看我这块石头,
是磨平了棱角,还是内里依旧坚硬。就在我准备学着那些蠢货说句“大人英明”蒙混过关时,
一个清冷的女声,如碎冰落入沸油,骤然响起。“大人的优点,是让所有见过您真面目的人,
都消失了。”是今晚献艺的歌姬,舒棠。满堂死寂!张莽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眼中凶光毕露。卫昭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杀气,如实质的寒冰,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完了,这个女人死定了。但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卫昭发作前,我猛地抬头,抢先一步,
对着舒棠厉声呵斥:“大胆贱婢!竟敢在此妖言惑众,污蔑大人!”我霍然起身,转向卫昭,
躬身一揖到底,声音因“愤怒”而剧烈颤抖。“大人!此女其心可诛!她根本不是夸您,
她是在骂您!骂您手段毒辣,杀人灭口!此等刁民,不杀不足以正视听!
”我用最蠢、最直接的方式,将舒棠那句聪明至极的话,钉死在“大不敬”的罪名上。
所有人,连舒棠自己,都惊愕地看着我。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错愕,
随即恢复了平静。卫昭眼中的杀气缓缓褪去,换上了一副审视玩味的表情。他没看舒棠,
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我,像猫发现了新玩具。“哦?顾安,你倒是说说,
她怎么就不是夸本官了?”我知道,我赌对了。对卫昭这种自负的枭雄,直接冒犯是死罪,
能看穿他心思的聪明人同样是威胁。舒棠太聪明了,她的奉承高明到近乎挑衅。而我,
则要表现出与我哥截然相反的——愚蠢的忠诚。我挺直脊背,
慷慨激昂道:“大人行事光明磊落,以***手段肃清吏治,何需‘让见过真面目的人消失’?
这分明是暗指大人有见不得光的秘密!我等兄弟追随大人,是为博个前程,更是为天下道义!
岂容一介歌姬在此颠倒黑白,离间我等与大人的兄弟情义!”这番话,既表了忠心,
又把所有“兄弟”拉到我这边,逼他们集体表态。张莽等人纷纷附和,
叫嚣着要将舒棠拖出去杖毙。卫昭终于抚掌大笑起来,笑声在压抑的后堂里回荡,格外刺耳。
他指着我道:“好一个顾安!本官还以为你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原来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有点意思。”他挥挥手,止住众人的叫嚷,目光落在舒棠身上,语气不容置喙。“你,留下。
”而后,他那***隼般的眼睛转向我,一字一句道:“至于你……今晚,到我书房来。
”2通往书房的回廊,比黄泉路还长。我跟在卫昭身后,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他究竟是信了我,还是布下了更深的陷阱?书房里点着上好的檀香,味道苦涩沉静,
像极了卫昭这个人。他没坐,负手站在一幅气势磅礴的山水画前。画上,崇山峻岭间,
一群饿狼正围猎一头孤鹿。“顾安,”他头也不回地开口,“你和你哥哥,真不像。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卫昭缓缓转身,目光如炬,
“而你……像块璞玉,稍加雕琢,便能成器。别让我失望。”这种欣赏式的折磨,
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毛骨悚然。他很享受我这副恐惧又不得不伪装的样子,
像在玩一场猫鼠游戏。“大人谬赞。”我垂下头,做出惶恐的姿态,
“属下……只是不想大人被小人蒙蔽。”“小人?”卫昭轻笑一声,踱步到我面前,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下来,“那舒棠可不是小人,她是个聪明人。你也是。”他伸出手,
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指尖冰冷,冻得我汗毛倒竖。“我喜欢聪明人,但也最讨厌聪明人。
”他话锋一转,声音冷了下来,“你哥哥当初,就是太聪明了。”来了,真正的试探。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迸发出压抑许久的“愤恨”。“大人,恕属下直言!
我哥……他就是个读死书的呆子!他不懂大人的雄才伟略,更不懂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他若有属下一半的‘识时务’,今日也不会……”我“悲愤”得说不下去,
为兄长的愚蠢痛心疾首。卫昭静静地看着我表演,脸上看不出喜怒。良久,
他转身从书案上拿起一个狭长的木匣,递到我面前。“这是你哥的‘投名状’。
”我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死死盯着那个木匣,呼吸都停了。
他……就这么给我了?“打开看看。”卫昭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我颤抖着手,打开了木匣。
里面静静躺着一幅卷轴。我展开卷轴,画上的人,正是我哥哥顾安。他手持滴血钢刀,
眼神惊恐无助,背景是黄枫道的尸山血海。就是它!我捏着画卷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这绝对是个陷阱!“这幅画,留着也是个祸害。”卫昭淡淡地说,
“我信你,所以交给你,由你亲手销毁。今晚子时,就在后院的焚香炉里烧了它。从此,
世上再无山匪顾安,只有我临安府的书吏顾安。”他语气诚恳,仿佛推心置腹。但我知道,
这是一个死局。去烧,焚香炉附近必定埋伏着他的人,我一出现,就会被当场拿下,
扣上“销毁证据,意图不轨”的罪名。我哥那种宁折不弯的性子,若真拿到这东西,
必然当着卫昭的面亲手毁掉,以示决绝,绝不会等到半夜偷偷去烧。可若不去烧,
更证明我心虚,我不是真正的顾安,或者说,我这个“顾安”对他并非真心臣服。他要看的,
就是我在这两难死局中的选择。我心中冰冷,脸上却挤出狂喜和感激,
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多谢大人信任!多谢大人!”我抱着木匣,对他深深一揖,
“属下……属下定不负大人所托!”走出书房那刻,我感觉自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浑身湿透。我抱着这个滚烫的“催命符”,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厢房。窗外月色如霜,
夜风凄冷。我坐在桌前,死死盯着那个木匣。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子时越来越近,
我的心也一点点沉入深渊。怎么办?我想起哥哥小时候。那年我失足落水,
是他不顾一切跳进冰冷的河里,把我救了上来。他自己冻得嘴唇发紫,
却还笑着对我说:“念念别怕,有哥在。”为了他,我不能死在这里。我必须破这个局。
就在我心乱如麻之际,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忽然从后院方向传来。3琴声幽怨,断断续续,
在寂静的夜里,像一声无助的叹息。我心中一动。是舒棠?她被软禁在后院的画舫里?
这琴声……是卫昭的又一个圈套吗?我侧耳细听,琴声弹奏的,是一首极为偏门的曲子,
《广陵散》。相传是嵇康临刑前所奏,曲中充满了不屈与抗争。哥哥曾教我弹过这首曲子。
他说,读书人,当有嵇康之风骨。舒棠弹奏的曲调,在几个关键的音节上,做了微小的改动。
这些改动,寻常人听不出来,连卫昭这种附庸风雅的草莽也只会觉得是弹错了。
但我却能听懂。那是我和哥哥小时候自创的一套音律暗号。琴声在说:画是假的。他在试你。
别烧。等我。我的心狂跳起来!舒棠,她到底是谁?她为什么会我们的暗号?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我心中浮现:她认识我哥!我瞬间冷静下来。卫昭这一招,好毒!
他试探我,更是在逼迫可能存在的同党现身。舒棠的琴声,打乱了他的计划,
也给了我一线生机。我不能再坐以待毙。我必须去见舒棠。我将那幅假投名状藏在床下,
换上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潜出房间。府衙的巡逻比往日严密了数倍,几乎三步一岗,
五步一哨。卫昭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尤其是通往后院焚香炉的路上。
我凭着这几日偷偷绘制的府衙地图,避开巡逻队,像一只狸猫,
悄无声息地朝着后院画舫潜去。画舫静静停泊在荷花池中央,四周飘着残荷,
月下显得格外凄清。舫内亮着一豆灯火,琴声正是从那里传来。我不敢走桥,
一个猛子扎进冰冷的池水里,悄悄游到画舫底下,从一处隐蔽的窗户翻了进去。船舱内,
舒棠正坐在灯下抚琴。她换了一身青衣,洗尽铅华,更显清丽脱俗。听到动静,她停下琴声,
抬起头,看到浑身湿透的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镇定下来。“你来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我们的暗号?”我压低声音,死死盯着她。
舒棠站起身,对我盈盈一拜:“顾姑娘,家父,姓沈。”我如遭雷击,愣在当场。姓沈!
被卫昭在黄枫道截杀的那位真正的临安知府,就姓沈!“你是沈知府的女儿?”我失声道。
“是。”舒棠的眼中,终于有了波澜,那是刻骨的仇恨,“那日,我因水土不服,
留在前一站的驿馆,才侥幸逃过一劫。我一路追查,得知是卫昭这伙山匪所为,便化名舒棠,
混入临安,只为手刃仇人。”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她在酒局上那句话,不是鲁莽,
是精心设计的投石问路。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引起卫昭注意,进入他的核心圈,
寻找报仇的机会。“那你为何要帮我?我们的暗号……”舒棠的脸上,
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笑意:“因为,令兄顾安,曾是家父最得意的门生。”我彻底呆住了。
“三年前,家父在京城任国子监司业时,曾指点过一批寒门学子,令兄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