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而立之年的王雨臣站在幼儿园门口，深情地望着女儿淼淼依依不舍地步入幼儿园内的背影的时候，他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自己去县城复读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一辆城乡大巴车慢吞吞地在尘土飞扬的公路上行驶，发动机沉闷吃力的声音显示出车已经超龄并且超载了,而超载的乘客们则像沙丁鱼般塞满了每一寸空间。车内充斥着汗味、脚臭味、劣质化妆品的味道混合而成了说不出的难闻的味道，光着膀子但仍然汗流浃背的黝黑肥胖司机偶尔大声地冒出一句：“有在这里下车的没？”，不时地打破一下车厢里沉闷的气氛。

即便过道已站得密不透风，大巴仍时不时停下揽客。每当车门 “哐当” 打开，新涌上来的人总要让全车人像多米诺骨牌般挪腾位置。大巴车像一头背负千斤的老牛一样吭哧吭哧艰难地走着，“牛背”上的乘客一看停车要上人都不停地抱怨“挤死了，别上了”。

王雨臣已经被车内的混合臭味熏的有点麻木了，汽车的嗡嗡声催眠了车内的乘客，每上一个人车内站立的人都要动一动、挤一挤，王雨臣习惯性地压一下腿边的行李。那只印着“丰收”化肥的旧编织袋里，塞着母亲连夜缝好的被褥。迷迷糊糊间，他仿佛又回到木州二中的操场：和好友并肩跑过的塑胶跑道、课桌堆成小山后偷睡的课间、模拟考后攥在手里皱巴巴的成绩单…… 可这一切都随着高考失利化作泡影，此刻的他，正驶向未知的复读之路，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家乡。

父亲本要送他，却被他执意拒绝。“又不是去上大学，有啥好送的。” 他当时这样说，此刻坐在颠簸的车厢里，才读懂自己话里的酸涩。他既盼着汽车快些抵达，好逃离这令人窒息的 “铁皮罐头”，又偷偷希望车轮慢些转 —— 毕竟，前方是陌生的学校，身后是再也回不去的高三时光。

“刚上车的买一下票。”长得十分壮实的女售票员边说边往车厢后面挤，经过王雨臣时，她一百三十多斤的体重的二分之一就这样踩在了王雨臣放在过道的右脚上，王雨臣条件反射猛地抽回脚，“噹”地一声膝盖又磕在了前排座椅的钢管上，霎时间脚和膝盖的疼痛沿着神经迅速传遍了全身，这次他彻底醒了，一点都不迷糊了，他无奈地趴在前面的椅子靠背上，揉着膝盖，任由脸上的汗珠顺着脖子流进自己的胸口。

就在他揉着膝盖喘气时，窗外的景象悄然变化：鳞次栉比的楼房、修剪整齐的绿化带渐次掠过 —— 县城到了。十分钟后，车门刚开一条缝，乘客们便如决堤的洪水般冲下车，仿佛身后追着猛兽。王雨臣不慌不忙地背起书包，提起编织袋，站在汽车站门口，看着眼前车水马龙的陌生景象 —— 这里既是终点，也是他重新出发的起点。

王雨臣的腿和脚已经不疼了，他不慌不忙地背起自己的书包，提着装满被褥的编织袋慢慢地下了车，站在汽车站大门口，四处看了看，眼前的人流和车流杂乱而又快速地移动着，这是终点也是起点。

“小伙子，去哪儿，坐我车吧，又便宜又快。”一个干脆响亮的声音将王雨臣从迷茫和陌生中唤醒。

王雨臣看了看眼前这个骑三轮车的大叔，黑里透红的脸庞配上黄黑相间的牙齿，除了那片贴在门牙上的青菜叶还散发着绿色的青春的气息，整个人和王雨臣一样，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

“走吧，你去哪儿，我看你东西不少，我顺路捎你，很便宜，几块钱的事儿。”蹬三轮的大叔看王雨臣犹豫不决，赶紧补充道。

“我去木州一中，几块钱。”王雨臣警觉地问道。

“五块。最低了。”大叔继续干脆地回答。

“三块吧，给便宜点吧。”王雨臣讨价还价道。

“就没三块这个价，来吧来吧，三块就三块，上车吧。”大叔不想三块钱也没了。

“你去木州一中？好像一中没装修或者盖房子啊，没活儿你去干啥？”原来三***叔把王雨臣当成一个打工人了。

汗液浸泡过的脸上，留有多条痕迹，那一小撮在他下巴定居从未被修理的胡须，还有那个典型的外出打工装行李用的编织袋，也难怪三***叔把他误认做是打工人。

王雨臣辩解说，我是去上学的。

也许是出于钦佩，钦佩这个上进小伙这么大了还在上学，三***叔有点吃惊地看了王雨臣两秒钟后，好像很爽快地说“学生不容易，我帮你放行李，上车走吧。”

王雨臣把装有被褥的编织袋放到三轮车上，然后轻轻跨上去坐好。

也不知道三***叔在这种炎热的天气哪儿来的这么好的精神，一路上动力十足地蹬着三轮车，蹬车的劲头比大巴司机的发动机还足，不时地刮蹭到行人，引来一阵阵的抱怨声,吓得王雨臣时不时地用厚重的书包遮一下脸，却听见大叔哼着跑调的老歌。

突然，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划破空气 ——汽车刺耳的喇叭声震的王雨臣耳朵生疼。

“哎，兄弟，你稍微往边让让，我好过去。”司机探出头来朝王雨臣喊道。

一句话把王雨臣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他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马路边，一辆黑色轿车在面前鸣笛示意。回过神来的他迅速闪到路的一边，给那个汽车让了个道。

低头看了看表，离上班还早，于是王雨臣决定步行往单位走去。

走进办公室，王雨臣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才七点四十分，这是王雨臣上班比较晚的时间，作为一名在国税局办公室上班的人来说比别人早到单位是个不成文的规定，毕竟这算是大管家位置。

王雨臣开始重复每天早上已经干了五年的活儿，扫地、擦桌子、打水、整理文件，可是今天当他拿起抹布开始擦自己的办公桌的时候，突然看见电脑底座下面压着一个淡***的便签条，因为只漏了一个边儿不仔细看是难以发现的，王雨臣心存好奇地抽了出来，只见上面写了两行娟秀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