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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空气黏稠得像是裹了一层蜜,闷得人喘不过气。

蝉鸣声嘶力竭,一声接一声,砸在林知意本就空落落的心上,更添烦躁。

她拖着箱子继续往村里走去,行李箱轮子在不平整的路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哀鸣,像是在抗议这糟糕的路况。

碎石路硌得她脚上的细带凉鞋生疼,淡绿色的连衣裙已经不可避免地溅上了几点泥泞。

发现相恋三年的男友高铭和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柳依依在茶水间唇齿交缠的那一刻是心碎的,辞职信扔出去的那一瞬间是爽快的。

但此刻,站在这熟悉又陌生的故土,一种巨大的茫然包裹了她。

就在这时,一阵“突突突”的剧烈噪音由远及近,粗暴地撕裂了午后的沉闷。

锈迹斑斑的手扶拖拉机,吭哧吭哧地从地里边驶出来。

驾驶座上是个年轻男人,戴着顶草帽,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线条硬朗的下颌。古铜色上身赤条条的,汗珠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宽阔的脊背和壁垒分明的胸腹肌肉,充满力量感的线条滚落,最终没入那条沾满了湿泥和草屑的深色工装裤里。

拖拉机在她不远处“哐当”一声熄了火。

车上的男人摘下草帽,当成扇子似的在脸旁猛扇了几下,露出整张脸。

光线在男人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而耀眼金边。

他眉骨很高,一双极其深邃的眼睛藏在太阳的阴影里,鼻梁挺直,嘴唇的线条显得有些薄而干脆,组合起来有种***光打磨过的、粗粝的英俊。

林知意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这张脸却模糊地跟小时候那个黑瘦的影子重叠起来,她举起手指着拖拉机上的男人:“陈晚风?!”

男人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在她那个小巧精致的行李箱上,那目光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惊讶,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审视,然后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开口时声音不高,没有那种乡土腔。

“林知意?”他像是确认般叫出她的名字,然后很自然地接了一句,“回来了啊。”

林知意还是有点接受不了眼前这个男人是记忆里那个皮肤黝黑,带着她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只知道咧着一口白牙笑的傻小子。

她有点没缓过来,些许尴尬地“啊”了一声。

“要去哪?回家?我捎你一段,车斗稍微有点脏,但是总比你走过去强一些。”陈晚风斜靠着,手搭在椅背上,指甲修剪得短而干净,缝隙里难免嵌着一些泥土。

“不用了,谢谢。”林知意貌地笑了笑,声音清淡,毕竟十年没见了,带着下意识的疏离,“没多远,我自己可以走过去。”

她觉得拖拉机的突突声太大了,这样大张旗鼓地进村,不免引人侧目,村里那些坐在街边的老太婆讲闲话的功夫,她是从小都有所领略的。

陈晚风听了,没立刻走开,也没坚持。

他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略显疲惫的眼睛上停顿了一秒,接着有些轻蔑地笑了一下,转过身在座椅下摸着什么。

糟糕,他不会觉得我在摆城里人的架子,看不起他,嫌弃他的拖拉***?林知意心想着,还是想开口解释:“其实我是……”

陈晚风根本没听她说话,摸出一瓶矿泉水扔给了她,戏谑地看着林知意狼狈地接住了水:“看你热的,水是干净的,喝吧。”

林知意心一沉,他果然是误会自己嫌他脏了。

解释解释掩饰,怕越抹越黑的林知意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水。

陈晚风看着林知意仰着头喝水,水珠从她的嘴角流到下巴,再流到锁骨上,眼神沉了沉,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蝉鸣还在不知疲倦地嘶叫。

林知意畅快地喝完水,用手背抹了一把下巴的水珠,很自然地说道:“谢啦。”

“那我先走了,还得去镇上一趟。”陈晚风重新戴上草帽,帽檐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加难以捉摸。

他发动了拖拉机。引擎重新轰鸣起来,吵闹不堪。

他没再看她,专注地看着前方路面,操控着车子掉头。拖拉机“突突突”地开走了,留下一股淡淡的柴油味和扬起的细小尘土。

林知意站在原地,看着那拖拉机上的身影远去,她拉起行李箱,继续往前走。

真是男大十八变……这人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在驾驶座上那个男人,从反光镜里看到林知意拖着行李箱转身离开,原本略显懒散握着方向盘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了一下。

反光镜映出他侧脸冷硬了一瞬的线条,和那双骤然变得锐利的深色双眸。陈晚风的眼神一直盯着镜中那个越来越小的、正小心翼翼避开泥坑的淡绿色身影。

拖拉机的轰鸣声,回荡在闷热寂静的午后。

空气中,似乎还隐约残留着一丝属于她的,极淡的清甜香气。

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就仿佛已经热得让人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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